第9章 橋欄初立,藥石相和
- 藥香繞墨痕
- 十七是只貓崽
- 2162字
- 2025-07-23 21:47:00
臘月初十三,是個難得的暖日,風里的寒意都淡了幾分。修橋的最后一道工序——裝欄桿,終于提上了日程。祁夏蹲在河邊,用炭筆在木板上畫欄桿的樣式:“立柱要每隔三尺一根,高四尺,中間用橫木連起來,橫木上再釘些短木,像梯子的橫檔,方便老人孩子扶著走。”
她畫的是“欞格欄”,靈感來自爺爺藥柜的欄桿,說“橫木分三段,上矮中高下列,既擋得住磕碰,又不擋視線”。村里的孩子愛趴在橋邊看魚,欄桿太密了擋光,太疏了不安全,這樣的設計正好。
“祁丫頭,你這腦子咋長的?連這都想得到。”張嬸看著圖紙,嘖嘖稱奇,手里的刨子刨得更歡了。
宋衍忱站在一旁,手里拿著本磨破了角的《營造法式》,指著其中一頁對王二家的說:“她畫的這‘欞格欄’,書里說‘立柱入榫要深,橫木穿榫要勻’,你在橫木兩端鑿穿榫,直接穿進立柱里,比用釘子結實。”
王二家的湊過去看,果然見書上的圖樣和祁夏畫的差不離,頓時來了精神:“成!就按這法子來!”
裝欄桿的活不重,卻要細。祁夏盯著每根立柱的垂直度,用線墜(她用細線系著塊石頭做的)吊在柱邊,看線是否貼緊木頭:“這根柱往左偏了半寸,得墊點木片;那根往右歪了一分,敲兩下就正了。”
她的眼睛像帶著尺子,偏差半分都能看出來。宋衍忱則在一旁核對材料,發現祁夏準備的短木比預算多了十根,便問:“這些短木多出來的,有什么用?”
“留著補橋縫。”祁夏頭也沒抬,手里的錘子敲得篤篤響,“開春回暖,木頭會發脹,現在留的縫到時候可能不夠;冬天天冷收縮,縫又會變大。這些短木削成楔子,哪個縫松了就塞哪個,能省不少事。”
宋衍忱看著她把短木分門別類碼好,貼上“大楔”“小楔”的標簽,忽然想起她整理草藥時,也是這般細致——干姜要分“老干姜”“嫩干姜”,當歸要按“歸頭”“歸身”“歸尾”分開,連甘草都要挑“皮紅肉黃”的。他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轉身去幫著搬運立柱,腳步都輕快了些。
晌午時分,村里的漢子們干得正歡,忽然有人“哎喲”一聲蹲在地上,捂著腰直抽氣。是村東頭的李大叔,常年彎腰種地,有腰疼的老毛病,今早扛木料時用猛了勁,舊疾犯了。
“快!去叫張老漢!”有人喊道。
“不用。”祁夏放下錘子,快步走過去,伸手按在李大叔的腰眼上,“是腰肌勞損,氣血瘀滯了。”她從藥簍里翻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杜仲和牛膝,“這兩味藥能補肝腎、強筋骨,煮水喝,再用艾葉和紅花煮水熏腰,三天就能好。”
“我這兒有酒浸的紅花。”宋衍忱忽然開口,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外祖父說‘紅花酒活血最快’,讓他用這酒搓腰,比煮水熏得透。”
祁夏眼睛一亮,這正是她沒想到的。紅花泡酒,藥力更烈,滲透更快,對付急性腰傷最管用。她接過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酒香混著藥香,醇厚得很:“這酒泡了多久?聞著就地道。”
“三年了。”宋衍忱道,“我娘以前也腰疼,外祖父泡的,后來好了,就一直存著。”
李大叔半信半疑地讓兒子按祁夏說的做,先用紅花酒搓腰,再喝杜仲牛膝水。不過半個時辰,他就能直起腰了,只是還不敢使勁:“真不疼了!祁丫頭,宋小子,你們真是活菩薩!”
這事傳開,村里人更服這兩人了。有人說:“祁丫頭懂草藥,宋小子通書本,這倆湊一塊兒,比縣里的大夫還頂用!”
傍晚時分,最后一根欄桿終于釘好了。夕陽的金輝灑在新修的石橋上,木欄泛著淡淡的油光,橋板平整,橋墩穩固,像一條踏實的木龍,橫跨在河面上。村民們都涌到橋邊,你踩踩我跺跺,笑著說:“真穩!比以前的石板橋強十倍!”
里正激動得紅了眼眶,拉著祁夏和宋衍忱的手:“這橋能修成,全靠你們倆!我看就叫‘同心橋’吧,咱村人同心協力修的橋!”
眾人齊聲叫好。祁夏站在橋中間,看著兩岸的村民笑鬧,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熱流。這橋,是她用爺爺教的本事修的;這些草藥,是她憑著記憶認的;身邊的人,是她在這陌生地方,慢慢攢下的暖意。
“在想什么?”宋衍忱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祁夏轉頭,見他站在夕陽里,長衫被風吹得微動,手里還攥著那本《營造法式》。“在想……這橋能管多久。”她笑著說。
“至少十年。”宋衍忱語氣篤定,目光落在橋樁處,“你墊的碎石、涂的松香,我加的桐油布、穿的榫卯,都是防朽的法子。十年,足夠了。”
十年。祁夏心里默念著這個詞。十年后,她會在哪里?他又會在哪里?
“開春我要去府城參加院試。”宋衍忱忽然說,聲音很輕,像怕驚了這橋上的暖意。
祁夏愣了愣,隨即點頭:“你定能考中的。”她知道他的志向,案頭的書換得勤,夜里的燈亮得久,都是為了這一天。
“等我回來,”宋衍忱看著她,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帶你去山那邊采川芎,你說過那里的川芎長得最好。”
祁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低頭看著腳下的橋板,木頭被豬油浸得發亮,映出她微紅的臉頰。“好啊。”她輕聲應道,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欄桿。
夕陽漸漸沉下去,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新修的橋面上,交疊在一起。遠處,村民們扛著工具往家走,說說笑笑的聲音飄過來,混著藥簍里杜仲的清香和書本的墨香,在這暖冬的傍晚,釀成了一杯微甜的酒。
橋修好了,日子還在繼續。祁夏的藥攤依舊熱鬧,只是多了些治勞損的草藥;宋衍忱的書案依舊堆得滿,只是偶爾會翻開那本《鄉野藥草錄》,看她新添的批注。
沒人知道,在這寂靜的時光里,有些東西已經悄悄變了——像橋板下的榫卯,在日復一日的踩踏里,咬得更緊;像藥簍里的草藥,在慢慢的晾曬中,香得更沉。
這個冬天,因為一座橋,因為幾味藥,因為兩個人,宋家村的風里,都帶著些不一樣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