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如此手軟了？]

“我掐指一算，留他狗命有用。”

李清都搖了搖頭，對湛盧的話不置可否，打趣似地胡咧咧。

或許是的確出于難得的慈悲心，又或者自己只是隨意落下一步閑棋，就和當(dāng)初救下賴明良一樣。

“相比于他，月球地下的火種保留地更是麻煩。”

李清都揉揉太陽穴，想著張白圭還真是無聊，自己一手攛掇起來的動亂，當(dāng)初又非得一意孤行搞起什么火種保留地。

如今這些爛攤子都得處理。

同樣覺得麻煩的還有此刻哭笑不得的伊戈爾，他看著布滿金屬電路的墻壁，幽藍色電弧光芒是這片天地仿重力系統(tǒng)的能量。

他不知道如何去和草川拓彌講清楚，所以正在廣寒宮太空港的他很難邁開深入地底的電梯。

他當(dāng)初親自把辭職的一號城市治管局局長草川拓彌送下去，如今又要把他喚醒嗎？

“歡迎回來，第347號休眠者，我是智能AI小前，負責(zé)管理有關(guān)于您的一切事項。”

什么聲音……

“根據(jù)《火種條例》第一條，只有在危急時期或者危機即將到來的時期，才能喚醒休眠者。”

什么火種條例，沒聽過的名詞……

“小前根據(jù)自己的判斷，之后聯(lián)系地球指揮部中央，從他們那取得了權(quán)限，然后將您喚醒。”

我是誰，我在哪？

說話的人是誰？

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草川拓彌試圖去睜開眼睛，但失敗了。

“小前溫馨提示，冬眠過后會有一段癱瘓期，您將會無法活動，所以您就先躺在冬眠艙里就行了，小前現(xiàn)在就打開艙門，讓溫度恢復(fù)正常。”

冬眠？我這是剛剛冬眠醒來嗎？

“小前認為，現(xiàn)在是和您講述接下來的安排的最佳時機。”

什么安排？草川拓彌想說話，但感覺喉嚨被固定住了，他完全無法正常發(fā)聲。

他茫然無措地看著泛著金屬光澤的潔凈室，他癱坐在地，背后是打開的休眠艙。

此時的草川拓彌還處于剛蘇醒時的空窗期，這個自稱“小前”的人工智能告訴他他的身體機能、記憶還需要等待生物電去激活。

“時間過去多久了？”

“一年三個月。”

草川拓彌瞳孔微縮，稍微緩過來的他有點記起來自己的使命。

“文明……沒了？”

“不，還在。”

這一次回話的不再是冰冷的人工智能小前，金屬的大門被打開，金發(fā)的伊戈爾走進來看著地上癱坐的草川拓彌。

他看著進來的伊戈爾凝視了許久，過了好一段時間似乎才想起來眼前這人是什么來頭。

“現(xiàn)在的中央是誰？”

他直勾勾地盯著伊戈爾的眼睛，若非經(jīng)歷什么改天換日的變化，火種保留地是很難被啟動的。

伊戈爾輕啟嘴唇，只是剛到口的話只能硬生生被咽下去，他很想告訴他先生還在支撐著這個岌岌可危的共和國家，只是他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堅持太久。

草川拓彌似乎是看出了伊戈爾的猶豫不決。

“有煙嗎。”

此刻全身赤膊的他不顧形象地癱坐著，頹廢的眼神看著十分憔悴。

伊戈爾搖了搖頭。

“真是個壞時代。”

他有些難過，看起來對人類的命運十足地悲觀。

即使他身為重建派的一員，即使他和谷郁南一起反抗過獨裁的老人，但是如今面對文明的岔路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張白圭這樣的人才能帶來希望。

他并不是不相信李清都，相反深知變代史的他更明白李清都的能力，只是對于張白圭的落幕仍然感到惋惜。

“發(fā)生了什么？”

“‘火種計劃’計劃泄露了，如今全太陽系三大生態(tài)圈都掀起了暴亂，先生他……堅持不了多久……”

伊戈爾說話有些吞吐，反倒是頹廢的草川拓彌坦然一笑，作勢夾著空氣舉起右手，但轉(zhuǎn)念想到兩根手指夾著的沒有煙。

坦然的笑容頓時消弭，這一刻他又頹廢了。

“需要我們做些什么？”

“火種保留地很快就會沒了。”

“死之前，我能去外面看看嗎？”

伊戈爾猶豫著，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他上前攙扶起草川拓彌，給他找來衣服。

由于長時期的冷凍在休眠艙內(nèi)，草川拓彌的身體機能很差，伊戈爾剛攙扶起他，就看見被他用力握住的臂膀稍微往下凹陷。

……

星公爵號的電磁輻射量子發(fā)動機漸漸停轉(zhuǎn)，它降落在廣寒宮太空港的時候，前線的軍演稍稍歇止。

這是從廣寒宮出發(fā)的，都是飛往希爾斯云的補給艦。

“戰(zhàn)爭之風(fēng)”正從希爾斯云的遠方襲來，捶打著這座廣寒深秋的不凍港口。

這座港口很少有人，伊戈爾和草川拓彌看見的，無不是智能化系統(tǒng)控制下的機器模塊或者機器人。

因為鮮少有人，所以這里的氧氣并不昂貴，草川拓彌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老式卷煙，輕輕點燃，深吸了一口。

看著外面黑漆漆一片的太空，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死在亡國亡種族亡文明之前也算是一種幸事。

也許是老式的煙葉味太沖，直把他嗆得直咳嗽。

“剛醒來，抽煙很傷身體。”

伊戈爾適時提醒。

“這個時候還需要在乎身體嗎。”

草川拓彌笑著，他深吸了一口空氣，這并不昂貴的人造空氣對于他來說又是多么昂貴。

他有些不滿足，但他不得不停下來了，他要回去等待著自己可以預(yù)見的命運了，那也是自己將要完成的使命。

伊戈爾目送著身體機能還未恢復(fù)的草川拓彌踉踉蹌蹌地回到通往地下的電梯，又低頭看著泛著火星的卷煙徹底熄滅。

沒有人的文明，哪有火種呢？

他將地上抽了一半的卷煙拾起想要丟掉，只是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可以丟棄的垃圾桶。

補給完成的星公爵號要開撥了，他看著星艦尾部那龐大的發(fā)動機一個接一個地點燃，這些不靠工質(zhì)燃料的無工質(zhì)飛船凝聚了全人類的智慧。

他們要去往外太空，伊戈爾則在完成任務(wù)后準(zhǔn)備回到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