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都此刻正乘著空天飛機，在陸軍特戰小組的護衛下飛去公海瓦爾基里基地，在大災變時期基金會曾將這里作為中央基地，后來共同體成立后讓給他們建立中央。

再到如今，成了上位的私人行宮。

與其說是保護，更像是挾持。

他不知道中央里的那位是個怎樣的態度，人命對他來說或許無所謂。但他肚子里有一大堆道理，要去和他們講一講。

距離渝州大毀滅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周，什么樣的核爆炸能摧毀大半個渝州城，什么樣的核爆炸能剛好避開夏耕之盾。

透過窗子，茫茫海域中，密密麻麻的航母軍艦包圍著瓦爾基里島，地球大氣層以下屬于陸軍編制，但他們由總理直接遙控。

就像是喜馬拉雅山脈中戍衛珠穆朗瑪峰的群峰。

那里在幾年之前尚且屬于中央政府駐地，后來在李清都接管基金會之后，那位矜寡的老人將自己一人緊鎖在昏暗的行宮中。

除了時刻處在監視下的保衛營和私人醫療團隊，政府、軍隊、人間的一切都由外面的航母編隊轉達。

他信不過任何人，除了他從小培養長大的貼身秘書長伊戈爾。

過了不久，他們到達了航母編隊接管的空域，在一次又一次的身份信息核對后，特戰小組終于得到了瓦爾基里島內的降落許可。

兩側翼的螺旋槳在著落點扇起陣陣煙塵，島上的智能近防炮全部集中向李清都所搭乘的飛機，他看著地面上不斷忙碌的提防著他們的保衛營。

不過李清都并不在意，因為他看見機窗外面的來者，他佝僂著腰，拄著拐杖，典雅的西方紳士伊戈爾在身后陪同著，李清都和他相視一笑。

“你是怎么愿意來迎接我的。”

走出飛機的李清都毫不在意眼前人的身份，舉止大方地開著他的玩笑。

“史官先生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老人呵呵一笑，他在基金會編撰的歷史書中無數次看見眼前年輕人的面孔，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像是相識多年老友重逢。

風吹過降機坪外的野草，卷起陣陣漣漪，兩位老人同樣經歷過數個世紀，只是一個依然年輕，而另一個卻已成了垂朽老人。

“終于見過面了。”

“本來是要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來要回基金會的檔案館。“

李清都打打哈欠，慵懶地斜著眼看著老人。

“能不被史官先生釘進歷史的恥辱柱固然為幸，但如果我不同意還呢。”

老人像個狡猾的老狐貍，笑意盈盈地微微瞇著眼，李清都聞言一笑，但是眼神卻變得凌厲。

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氣氛的變化，護衛營士兵頓時舉起槍朝向李清都，他也不惱。

同樣在這一刻，湛盧進入了瓦爾基里島的控制中心，智能近防炮突然轉向，槍口對著老人，瞬間充能完畢，時刻待發。

同樣一副老狐貍樣子的不光是李清都和老人，還有那總理身后的秘書長，伊戈爾深知兩人斗不起來，共同體前身就是有基金會支持的聯合國。兩派雖然有過矛盾，但合作始終是不曾改變過的主旋律。

總理呵呵一笑，向著李清都自嘲道：“果然還是不能把湛盧這樣的大殺器交給你們啊。”

回應他的是李清都的輕微搖頭。

“湛盧從來都只屬于我。”

千年前一樣，千年后也一樣。

享有高度自治權的自然保護基金會，在一定程度上威脅到了共同體的集權，但這并不違背的共同體憲法。

短暫的劍拔弩張之后，兩人相視一笑，隨之所有的武裝警戒全部解除，李清都則忽略過他，向著島上最高處的仿古希臘建筑走去。

保衛營的官兵看著李清都離去時肆無忌憚的背影，各個面面相覷，但回應他們的是老人“隨他去吧”的指令。

“李清都，別死在我前面了。”

老人向著背影，朗聲大笑，笑聲一如年少時的豪邁與自信。

走在草地上的李清都隨意揮了揮手。

也是，千年的王八。老人逗悶子似地心想。

這一片古希臘建筑群有帕特農神廟那樣殘碎但恢弘的美感，石柱以鼓狀砌塊壘疊而成，砌塊之間有榫卯和金屬銷子連接。

墻體也有石砌塊壘成，砌塊平整精細，砌縫嚴密。

他很感慨幾百年前基金會里那些天才建筑學家的奇思妙想，這樣的建筑群在經歷過災變之后依然堅挺。

李清都走到其中一座建筑之前，用力將一座細柱旋轉，石柱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摩擦聲。

直到旋轉半周之后，又出現了一道齒輪契合的撞擊聲響。

隨之出現在李清都眼前的，是神廟中寬廣的大理石地板轟然塌陷，一座通往地下深宮的電梯赫然出現在地面上。

他估摸著這樣一座電梯，除了他和總理之外，應該再無其他人知曉。

每次進入之后還要重修大理石地面，總理也是挺累的。

李清都心里暗爽。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隨著電梯的不斷降落，電梯坑墻壁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壁畫，有東方壁畫的丹青風格，也有西方的浮雕藝術。

上面林林總總地記錄著人類從智人進化到如今的大致歷史。

戰爭、貿易還有生命的繁衍，數十萬年來，文明從未死去。

以后也不會。

再往下，他看見了一個又一個人形石俑，他本以為那是藝術家留在墻上的杰作，那些石俑臉上的表情惟妙惟肖，宛若活人。

但正是因為這種無比惶恐的表情讓他很快意識到，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藝術家遺留下來的石俑。

這是水泥灌進活人形成的人傭！

是一種相當恐怖而痛苦的死法。人在短時間內，從皮膚表層開始石化，并且長成和石頭類似的質地。

同時，內臟受到擠壓，而這種人體組織形成的石頭非常疏松，有很多細小的孔洞，因而內臟和組織也就從內部順著孔洞被擠出來，在石頭表面形成密密麻麻的瘤。

李清都想起來一段早已塵封的歷史，基金會曾經為了鎮壓火種計劃的支持者，曾經筑了一座又一座京觀。

看著這些生靈活現的人傭，他長嘆一口氣。

但電梯在一聲落地的碰撞聲中結束了他的思緒。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昏暗的長廊，直通無盡的黑暗，然后天花板上一道道燈光打下，瞬間把長廊照得通透。

在這通透的長廊盡頭，赫然出現了一座方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