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都微微一笑，對識趣的希格斯投來贊賞的目光，于是他背對著空中盤旋的武裝戰斗機擺了擺手。

頓時火旺煙濃，幾乎什么也看不清。遠看像是一股妖氣在盤旋，灰灰的帶著一些猙獰，走近似乎有張血盆大口襲來，帶著濃煙與灼熱。

夾雜著子彈肆意肆意的呼嘯聲，還有讓人窒息的氣體急速燃燒的嘎巴聲，似乎天地也為這股噴涌而來的爆發而放行。

南無加特林菩薩，一息三千六百轉。

武裝戰斗機的武器模塊不斷地向著天臺射擊，卷起陣陣煙塵，李清都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看著落灰的紅酒，旁邊時而傳來沙啞或沉悶的聲音。

“李清都！我就不該放走她！你丫真是禍害！”

“李清都！你大爺！你連著我一塊打！”

雖然晶瑩剔透的紅酒落了灰臟了點，但他還是吹了吹，然后慢慢小品起來。那些宣泄而出的子彈在他周圍化成一個個金屬餅。

他看著煙塵中不斷躲閃著子彈的兩人，這樣的喜劇比盛開的火蓮有意思的多。

希格斯本來還試圖靠近他，利用他身邊的反引力場擋住襲來的子彈，但沒想到李清都僅僅是皺了皺眉，然后開始讓湛盧微操著力場的能量密度。

壓根不給他一點耍小聰明的機會。

直到三千六百轉全部打完，天臺滾滾煙塵逐漸散去，圓桌、遮陽傘被打得粉碎，整個世界只有李清都坐著的這一處是完好無損的。

他看著早已倒在地上的卡爾，身上無數大大小小的血洞，正在往外涌出滲人的血液，天上的戰斗機正在裝填子彈，以準備第二波傾瀉。

不過讓李清都感到意外的是，這身披黑袍的希格斯卻在這樣的火力傾瀉下毫發無損，僅僅只是顯得狼狽不堪而已。

“你居然沒死？”

他玩味地看著不斷拍打著灰塵的希格斯。

“電磁力場，不只是你有。”

希格斯一聲冷哼，雖然力場有效地屏蔽了大部分子彈，但依然動能卻無法完全轉化，狼狽不堪的他不善地盯著李清都。

“那要不……再來一波？”

聞言，原本面色不善的希格斯突然擺手訕笑，諂媚地向著李清都道歉。

“錯了！人被殺就會死的。現在卡爾死了，你終于能拿過他那一支了。”

他們二人的目光同時聚向落在地上的黃金面具，然后李清都頗為好奇地問著希格斯：

“你怎么想的把救贖派的信物交給我的。”

希格斯終于在一遍又一遍檢查完自己身上沒有積灰之后，恢復了那優雅的姿態。

“不是給你，是保管。我會拿走你的一切，全部。”

李清都看著他自負的語言，搖頭回絕：“你想成為我，但是你永遠不可能成為我，所以你永遠也明白不了。”

他喃喃自語著，然后站起身來俯身彎腰撿起插著匕首的面具，但此時希格斯早已在煙塵中遠遁，他看見地上落灰的仿生面具。

又把插進面具的匕首拔出，將面具舉起，火光與金光無比閃爍。

然后他又來到卡爾的身邊，很難置信這樣一個策劃過無數恐怖襲擊的梟雄就這樣死了。

也許真應了希格斯那句“這種人怎么會有人養老送終”，也許他的確是來求死的。

看著天臺上的確是沒有生命跡象了，空中戰斗機逐漸在天臺上降落，螺旋槳再次扇出陣陣煙塵，撲得李清都直咳嗽。

密閉的艙門逐漸打開，里面走出來戴著腦神經連接飛行盔的飛行員，飛行員卸下頭盔，李清都才看清這人的面孔。

“您好，李清都先生！”

來人率先摘開手套打算與李清都握手，而李清都也回以招呼。

“你把這人還有樓下有個人先運走，土匪頭子，能拿好一筆軍功呢！”

李清都踢了踢橫死的面目全非的卡爾，也許以后李姝知道了會傷心吧，但他必須這么做。

“您不走嗎？”

飛行員擔心地詢問他，本來李清都想以搖頭拒絕，時間耗的太多了，核工廠控制組件已經快撐不下去。

他想去再努努力，但是轉念自嘲一想，他改變不了注定發生的結局。

“走吧……”

李清都情緒有些低落，慢慢跟著扛著卡爾尸體的飛行員走進飛機。

電動螺旋槳逐漸加速，推力將飛機推離天臺，從高往下俯視，李清都才發現核工廠是個怎樣的尸山血海。

觸目可及的都是尸體殘肢，殷紅的鮮血早已凝固發紫，他壓根無法想象當初自己是怎么從這里走出來的。

“湛盧，夏耕之盾的能源還足夠再打開一次力場嗎？”

渝州雖然燃著大火，但李清都相信她能再次浴火重生，他希望夏耕之盾能吸收掉核工廠再次爆炸的大部分的能量。

[已經不能了……]

李清都閉著眼，沉默著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這次爆炸影響不到夏耕之盾，但對于城市的毀滅是必然的。

“群眾疏散的怎樣了？”

[目前城市內已無生命跡象。]

“那些消防員呢？”

[全部英勇犧牲……]

“嗯……”

黎明逐漸破曉，李清都又是一個難以安眠的夜晚，戰斗機正以最大功率從高空中脫離城市。

他沉默著倒數，當時間最終歸零的一刻——

一個更大更亮的光球從核工業基地出現，逐漸膨脹著向上飛去，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遮天蔽日的巨響，然后慢慢席卷了大半座城市。

核爆的蘑菇云在駭人的閃光與喧囂中拔地而起，籠罩城市的煙塵與陰霾被暴虐的狂風一掃而盡，取而代之的便是宛若恒星閃耀的聚變光輝。

巨大的風壓與沖擊波在飛快向外擴大，驅散了云層。在這片火光無邊明亮的夜空的正中，是頂天立地的蘑菇云。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樣的偉力中氣化了，沖擊波震得戰斗機一直抖動，李清都在這樣的顛簸里咬緊牙關。

城市毀滅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密密麻麻的3D廣告都成了往日之影。

他既無法改變結局，也無法忘記開始。

往日的賽博朋克之都沒有死在人與自然的斗爭中，而倒在了人與人的內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