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箱
雷·布拉德伯里的另類犯罪小說

喬納森·R.埃勒

“我……寫了一張又一張紙，將它們放進我的對話箱里。所謂對話箱，就是打字機旁邊的一個盒子，里面存放著我的創意，每天早上，它都和我說話……我的故事就是這樣寫出來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雷·布拉德伯里用他想象中的對話箱創作了《死亡是一件孤獨的事》，這是他在自傳寫作方面進行的嘗試，此前數十年，他一直在創作犯罪懸疑小說，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出人意料的情節轉折和生動的神秘隱喻，《死亡是一件孤獨的事》便是他數十年創作的結晶。如果你想知道雷·布拉德伯里為什么可以在晚年寫出這部小說及其續集，那就一定要看看《殺手，回到我身邊》中的故事。

二〇二〇年是布拉德伯里的百年誕辰，借助這個有利時機進行回顧，你便會發現這些罪惡的故事所承載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在他職業生涯的頭二十年，也是他作為一個小說作家最多產的二十年，這些故事的重要性不亞于被他帶入主流文學的奇幻和科幻作品。事實上，當他還在進一步完善自己在科幻小說（他創作的科幻小說后來刊登在科幻雜志上）上的寫作能力時，他獨特的另類犯罪小說就已經在偵探小說領域廣受歡迎了。

布拉德伯里病態的犯罪作品也在《詭麗幻譚》雜志上刊登過，一九四六年，他的作品連續六期出現在這份雙月刊上。一九四六年五月在《詭麗幻譚》上登載的短篇小說《笑臉人》就是這樣一個例子，但那時布拉德伯里已經在大眾出版集團的偵探刊物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他的一些犯罪故事足夠驚悚，有五篇作品刊登在了懸疑小說雜志《一角推理》上，這是大眾出版集團旗下一份主打驚悚小說的廉價雜志，模仿的是“大木偶”式的視覺恐怖風格。其中包括讓人難以忘記的《死人永不復生》和《死尸嘉年華》，以及描寫分娩創傷的《小小的殺手》，這三篇作品本書均有收錄。

大眾出版集團的副主編邁克·蒂爾登和瑞爾森·約翰遜很快就喜歡上了布拉德伯里不尋常的風格和他充滿熱情的散文，并在大眾出版集團下屬刊物《偵探故事》和《新偵探》上刊登了他的八篇作品，這兩本刊物登載的都是不那么驚悚的作品。《殺手，回到我身邊》《行李箱里的女人》和《“我不是笨蛋！”》就在這八篇作品中。布拉德伯里堅持讓角色講述自己的故事，大眾出版集團的主編奧爾登·諾頓因此深受挫敗，但他還是選擇在《弗林偵探小說》雜志中刊登《我的人生于昨日落幕》一文，沒過多久，戰時紙張定量供應就扼殺了那本備受推崇的偵探雜志。雖然布拉德伯里從未屈服于犯罪小說的邏輯慣例，但通過他于一九四四年發表的作品《行李箱里的女人》和《我的人生于昨日落幕》可以看出，他很早就已經掌握了創作這種作品的能力，布拉德伯里的導師利·布拉克特和亨利·庫特納對這兩篇小說給予了高度評價。

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布拉德伯里在犯罪和懸疑兩方面有了更新的創意，逐漸創作出了他稱之為“木偶”故事的科幻小說。其中的兩篇《木偶公司》和《無罪之罰》均被收錄在本書的后半部分。這時，布拉德伯里已經在主要的大眾雜志上深受歡迎，在這些作品里，他沒有為兇手設計黑色陰暗的背景，而是根據他兒時的記憶，將人物帶入了中西部的小鎮生活。《全鎮沉睡》也許是布拉德伯里最著名的懸疑故事，《埃勒里·奎因神秘雜志》創辦人之一弗雷德里克·丹奈甚至還約布拉德伯里寫了這篇小說的續集《六月的午夜》，這兩篇作品都收錄在本書之中。書中的其他小說是他在犯罪小說領域尤為優秀的嘗試，都是他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創作的，但往往多年后才真正出版。

這些故事什么時候出版并不重要。在布拉德伯里看來，這些故事和他的其他作品一同奠定了基礎，使得他成了我們這個時代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他是奇幻世界的杰出探索者，公認的想象自由的捍衛者，不僅對好萊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還是太空時代的夢想家。但最重要的是，布拉德伯里在探索人類的本質，他的創造性探索觸及了人類思想中最黑暗的區域。相比布拉德伯里的其他作品，他的犯罪懸疑小說更為突出地揭示了達蒙·奈特所說的布拉德伯里的主要興趣領域：“人類智力發展以前基礎的恐懼、渴望和欲望：因為出生而憤怒，希望被愛，渴望溝通，對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仇恨，以及對自我以外事物的恐懼。”

事實證明，為這本短篇小說集挑選故事，是一個讓人樂于接受的挑戰。布拉德伯里較早的一本小說集名為《謀殺回憶》，收錄的是布拉德伯里于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中期在大眾出版集團下屬雜志上刊登過的一些小說，“疑難案件”系列作品出版商查爾斯·阿代、雷·布拉德伯里長期合作的代理人邁克爾·康登和我最終跨越了漫長的時間跨度，把布拉德伯里早期最好的犯罪故事和他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早期創作的最精彩的懸疑故事匯集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收獲了布拉德伯里的黑色小說時代的三個故事，這三個故事并未出現在上一本合集中，它們分別為《碗底的蠟果》《殺手，回到我身邊》《萬物終結之地》，其中，《萬物終結之地》是布拉德伯里一九八五年里程碑式的偵探小說《死亡是一件孤獨的事》的原始文本，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出版。

《死亡是一件孤獨的事》中虛構的對話箱，代表著作者潛意識深處神秘而不可預測的涌流，是我們最接近雷·布拉德伯里神秘思想源泉的地方。他把生命看作一根長繩——“從我們出生的時候開始，一直延伸到我們死亡的那一刻”，中間的時間成就了探索過去或窺視未來的故事。《一點兒任性》是《殺手，回到我身邊》一書的開篇，講述了一個可能存在的黑暗未來。第二個故事《尖叫的女人》以過去的一段重要記憶為中心。雷·布拉德伯里的這本犯罪故事集召喚了現在、過去和未來。現在，請你跟隨文字，欣賞他的作品吧。

喬納森·R.埃勒（Jonathan R.Eller），印第安納大學文理學院英文校長教授、雷·布拉德伯里研究中心主任。他就雷·布拉德伯里的生平和寫作生涯創作過三部作品，分別是《成為雷·布拉德伯里》《雷·布拉德伯里：掙脫束縛》《布拉德伯里：超越阿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