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似是要下雨。范旭緊了緊身上衣服,濕潤的空氣不斷地吸進肺里,仿佛攜裹著砂質(zhì)的顆粒,即使拿手帕捂住口嘴,仍令他產(chǎn)生一種劇烈咳嗽的沖動。
加快腳步,繞過幾條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不一會,范旭拐進了一條小巷。
正是老丁口中的那條順德巷。
第一眼看過去,只感覺順德巷很長,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盡頭,但巷子的寬度卻很窄,哪怕是最寬處,卻也只有三米不到。
可能是早晨的緣故,巷子里安靜極了,路旁的鋪子各個門窗緊閉,只是偶爾,才能在門上懸著牌子的地方,隱約看到有三兩人影,站在門邊依依送別。
范旭皺了皺眉,往日朱青閑暇無事時,最喜宿在這種地方,如今想來,他那火爆的性子,怕也跟接觸過的這些人難脫干系,只是希望這次事情過后,能勸他戒了這些才好。
依著老丁之前的指引,范旭在巷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一陣,終于尋到了他說的那間,名為‘孫記’的羊肉鋪子。
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正當(dāng)門的掌柜瞧見有人進來,趴在柜上的腦袋只是抬起瞧了一眼,便再次趴回到柜上休息,好在店里伙計眼力見兒不錯,走上前,在偏僻處找了個空位置安排范旭入座。
待范旭入座后,店伙計一邊收拾桌面,一面悄悄打量了范旭幾眼,同時諂笑著發(fā)問道:“這位小客官面生,可是第一次來咱家這用飯?今日后廚有剛殺好的羊子,湯鮮肉美,不如先給小客官您來上一碗?”
范旭從袖中摸出十?dāng)?shù)枚銅錢,揮手在桌上碼成一排,又敲了敲桌子,按著老丁之前交過他的切口,道:“約了人來,一碗怕是不夠。勞煩小哥先端來一鍋,伺候好了,這些是賞錢?!?
“得嘞!”
伙計高聲應(yīng)了一句的同時,碼在桌上的那排銅錢,立刻被他大手一揮收進袖里,只等了稍一會,一個小爐灶,連同一只約莫尺大的砂鍋便被伙計端了上來。
范旭夾了一塊放進嘴里,雖有些腥膻,但味道還勉強算可以,唯一遺憾的就是湯不夠辣,不然拿來涮肉也是不錯的。
大約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后,丁云終于來了,看樣子應(yīng)該也是剛起來,眼睛里還帶著迷茫。掃了幾眼后才看到范旭,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一片笑意,小跑著走了過來,不等坐下便操起一雙筷子,夾起鍋中羊肉塞進嘴里:
“這一大早,俺原當(dāng)是哪個猴急的等不及來催,倒沒想到會是小范先生……不知道先生今天到這來,是找俺有什么事?”
“青哥兒昨日跟榮財號的黃東家鬧了點誤會,被縣衙的王捕快帶去了衙門。”
范旭三言兩語,將昨日發(fā)生的事情快速跟丁云復(fù)述了一遍:“為今之計,我覺得最好還是趕在武都頭他們回縣之前,將青哥兒這案子給消了,否則我擔(dān)心……
遲則生變!”
“是得快點?!倍≡颇樕闲σ鈹咳?。
洛輔縣是京畿重縣,身居神都咽喉要道,而丁云老爹他們所在的武威軍,雖名義上是派駐在洛輔的屯兵,但實卻是不受洛輔縣府衙轄制,加之營內(nèi)也無將主,只設(shè)副尉數(shù)十人分統(tǒng)各部……
這無疑是一條陽謀,目的自然是為了防止武威軍這支臨近京畿的軍隊,密謀反叛。
其實若只是這樣,丁云是為所謂的,畢竟廂軍從來都只是混日子、做勞役的,他從小到大,也從來沒聽說過有哪支廂軍部隊干出過反叛的事情。
只可惜營內(nèi)沒將主,自家這支部隊又在名義上與洛輔縣尉扯不上關(guān)系,自然而然的,武威軍在洛輔縣很難挺直腰桿子。
“先生要想讓俺幫你了了這事,最起碼,也得要準(zhǔn)備至少五十兩銀子……”
“要這么多?”范旭皺眉,這些年擺字?jǐn)倰晗碌牡?,刨去吃喝,他頂多也只攢了約莫有二十兩左右。
“這哪多嘞?”丁云擔(dān)心范旭以為他在漫天要價,特意解釋道:
“福生巷的黃榮財,那人嘞事俺聽人說起過一些,
聽說那老貨,在私底下可沒少給跟咱縣上那位武都頭送孝敬,出手可闊著嘞!
小范先生,俺跟恁說老實話,這事以俺的能力,根本就白想著插手,
咱們要是真想救青哥兒出來,還是得去咱武威軍里頭請人。而且,還得是同時請動至少三位副尉去幫著說和,也就是至少三十兩銀子,再加上這中間上下打點,最后再朝那位武都頭手里遞點……
左右我都幫你算過了,最少要花五十兩銀子?!?
掰著手指頭算完,丁云自己都忍不住被算出來的銀子數(shù)嚇到,苦笑一聲,嘆氣道:
“說老實話,要小范先生恁花五十兩去撈青哥兒,這確實有點劃球不著。
要不,俺看這事還是先算了吧,
反正青哥兒他還年輕著嘞。
等再過上幾個月,那姓黃的氣消了,俺這邊再去托人,往里面使些手段,把青哥想辦法提前撈出來,到時候我估計,銀子的花費,最少也能省上一半出來?!?
“或者,小范先生還可以考慮從姓黃的那放面下手,
不都說民不告官不究嗎?
要是咱能與那貨私下商議妥嘍,讓那姓黃的去官府撤了訴狀,青哥兒那邊,想必也能安然無恙?!?
思考著丁云所提出的兩個建議,范旭笑了一下,心中不置可否。
讓他放任朱青坐牢不管,是絕不考慮的。
至于讓黃榮財撤訴的提議……
毫無疑問,達成難度很大,解決問題的著手點也暫時尋不出方向,但范旭仍覺得這點提議在大方向是沒問題的,只是手段究竟該怎么做,目前還尚需考慮。
只不過,想要像丁云所說的那樣,自己去找黃榮財商議,企圖私下和平解決,這點怕是很難辦到。
根據(jù)馬斯洛理論,當(dāng)一個人在物質(zhì)層面上獲得了滿足之后,必然也會有更高層次的追求。
黃榮財從來就不是個缺錢的人!
像他這樣富商,之所以會選擇花大價錢,暗地里扶持武都頭。除了是要滿足商人所缺的安全、受到保護等基本需求之外,可能也包含了尊重、滿足自我實現(xiàn)等一些更高的層次追求。
“這是枚二兩的銀簪子,先算作是我請云哥兒你幫忙下的定?!?
不顧丁云客套推辭,范旭將簪子掏出,推了過去:
“接下來我希望云哥兒你這邊,能幫我盡可能多的搜集跟榮財號那位黃東家所相關(guān)的事情,包括與他所相關(guān)的私事,傳聞,一切一切,大大小小,越詳細越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