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父親忙著為兒女教育問題而倍感心焦的心情暫且摁下不表,一上午的經史子集考試很快便在無聲無息中悄然度過。
午后,書院后部實驗區。
大批的來客移步此處,目光游弋在如雨后竹筍般林立四處的小桌、木板前,眉眼里帶著濃濃的好奇。
“這里是展示區,主要就是為了方便大家將自己過去一年里所作出的成果,對外進行展示。”
考完經史測驗的孟杰無事一身輕,領著范旭在這里閑逛,同時也為其講解:“按照山長的意思呢,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督促自己,證明過去的一年里沒有虛度光陰。
其二,也有想要幫一些學子募集些錢財,由書院牽線,讓一些學子所作出的成果,能夠換取到相對應的收益。
譬如那位……”
孟杰抬手指向其中一位長得黑黑瘦瘦,蹲在木板前發呆的學子:“那人名叫張斌,是三年前跟我同一批考入書院的學子。
這人初入書院時尚還算正常,可到第二年時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就迷戀上了舊時唐陵,整日沉迷鉆研各類與舊唐陵寢有關的記載。后來但凡有所發現,便會不惜百千里路途遙遠,親自跑去探查,并為其畫像記錄,若非每年都能帶回一些研究拿來賣,早就餓死在探訪陵墓的路上了。”
“這也能拿出來買賣?”范旭一臉困惑,他是真的想不到,那種東西的價值何在?
難道這世間也有人跟這位仁兄一樣,對舊時唐陵感興趣?
“當然可以。”
面對范旭的困惑,孟杰不以為然:“有人賣,自然就有人買。他從那些陵墓中發掘出的文字刻本,銘文拓片,那可都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好寶貝,每次拿出來,都少不了被那些古董商人搶購。”
“陵墓中…發掘?”范旭眉頭皺起。
尋龍探穴,盜墓尋寶,這種行當古來有之,雖做法有些為世人所不齒,但也可算作是九流行當之一。
特別是在一些戰亂年代,每當有百姓窮苦不堪,走投無路之時,暗中操此業者更比比皆是。
可這位張斌,作為同文書院學子,竟也操此賤業,還膽敢拿到書院里大肆售賣,且無人制止。
莫不是自己對同文書院的環境,有什么誤會?
這種行為也可以被允許?
一看范旭越皺越深的眉頭,孟杰便知他對張斌產生了誤會,忙為其做出解釋:“小范,你可別多心。這家伙行為雖古怪了些,可絕不是那種盜墓掘墳的賊流。”
“哦?”范旭轉頭,目露不解。
“是這樣的,雖然這家伙喜歡發掘與舊唐有關的陵寢,可每次都堅持空手進空手出,絕不帶出任何一件陵寢中的陪葬品,更從未將陵墓的具體位置向旁人泄露過。”
似乎擔心范旭不信,孟杰繼續道:“其實剛開始書院里的很多人也跟你一樣,覺得這家伙用心不純,認為他雖表面上這樣說,但私下里一定是藏了許多好東西,悄悄拿去外面賣掉。
可相處的日子久了,大家發現張斌的生活不僅沒有改善,反而過的愈發清貧。
有時候,為了湊足一次探陵的路費,這家伙甚至會跑到書院村里,去到那些商鋪里做工打雜,身邊也從來未出現過半件古物,時間久了,大家這才相信了他之前所說的,千里探墓真就只為興趣,始終恪守本心的話。
后來,還是山長提議,說他既不取墓中之物,便可以抄寫一些墓中所載先賢典籍,或是弄些銘文拓片回來。
一則豐富前人書籍,方便后人學習。
二來,也能為他換些銀錢,免他做工攢銀之苦。”
范旭道:“倒真是個怪人。”
“對,這家伙就是個十足的怪人!”
孟杰指著張斌,語氣中帶著不理解:“我記得去年年初的時候,這家伙不知怎的,被一伙盜墓賊人給盯上了,尾隨著他,企圖從他嘴里逼問出探過的陵墓位置,結果這家伙寧死不從,生生被打斷了三根肋骨,腿上還挨了一刀,當時被人發現送回書院時,整個人都被折磨的快不行了。”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即便張斌真的沒有盜墓之心,可身懷那么多陵墓位置消息,又怎么可能會沒有人動心。
范旭搖了搖頭,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那當然還是由咱山長出面擺平的啊!”
孟杰雙手叉腰,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表情微微傲嬌,不以為然道:“不說你都不知道,咱們山長那是真的厲害。
當時書院里在張斌被人送回來之后,看著他那副被折磨的慘狀,書院里的人都嚇得慌了神,生怕那伙盜墓賊再來報復。只有山長一人,在了解過張斌的事情后,當時就提著把劍出了書院。
后來,只花了不到三天的功夫,一個人就把那伙盜墓賊全都給抓回來了!”
“……呃。”范旭聞言微愕。
黃九州會武功這事,范旭其實是知道的。
之前在救那三位學子時,黃九州當時就曾展露過一手高超的飛鏢功夫。
相隔十幾米開外,保持急速奔跑之中,一擊便準確命中過‘逸公子’的手腕,攔下了對方的奪命一刀。
可即便是會功夫,但作為一院之長,在得知自家學子出事后,就敢一個人單槍匹馬,提著把劍就跑出去追兇的這種行為,足以讓任何聽聞者感到震驚。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黃九州竟然還做到了。
對方可是一伙盜墓賊啊!
面對那樣一伙不知多少人數,來自何種背景的亡命之徒,黃九州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時間之內,輕松將對方一網打盡,不僅說明了其手段之強大,更證明了其武藝之深厚。
但更重要的,也最令同文書院所有學子們所折服的,還要數那‘怒兒拔劍為學子出頭’的氣度。
直到這時,范旭才終于明白,為何許多學子在一入同文書院之后,便很少生出離開的想法。
試問跟在這樣一位愿意為學子遭受不公而出頭的山長身后,誰能不對其生出崇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