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族人們乍然聽到要繳納糧食有多么不情愿，此時此刻，在老族長周曷的喪禮禮上，他們也絕對無法做出如何激烈的反對。

而只要過了今日，之后只要有一戶開始繳納糧食，其他人家也不得不跟著繳納。

周曷確實幫周漢挑了個好日子……

與一些周氏族人談至入夜，周漢也順道敲定了十名士卒入伍的事情。

畢竟眼看要收糧了，而士卒戶中可以免納，族人倒還算熱衷…

夜晚時分，將親兵周絡打發過河去搬被褥后，周漢只帶著兩個親兵在族居中行走。

時有看見周漢的周氏族人主動行禮問好，周漢也帶笑回應……就這般逛了一圈，周漢才往今夜要住的位置走。

河灘上，靠近兩山石壁的一排木屋，就是現在便宜老父親周縢領著一家人所住的地方。

這屋最開始是盤踞在這里的水賊搭建的，原本只是座簡陋單屋，剛好能遮風擋雨罷了。后來周縢遷來這屋住著，前后用了數月時間來擴建修繕，周漢也時有幫襯。

如今小木屋左左右右加上柴房共有五個房間，也倒是有了些家的景象。

周漢遠遠便看見屋子旁有炊煙升起，便宜老父親先回，想來是在備飯。

一段時間沒來，這排屋子周邊還用竹木作為籬笆，圍出一個小院子…周漢抵達籬笆墻外，一眼便看見院子中種有葵菜，零星分布著，而一個綰著頭發的女人正抱著木盆，蹲在地上擇菜。

推開基本毫無作用的籬笆門，伴隨著吱呀一聲，周漢面帶疑惑的進入院中。

“你是誰？”

這個年代用簪子盤著頭發的女人，就等同于是嫁人了。

便宜老父親周縢的家中自己并非是沒有來過，他們一對夫妻生下并且存活下來的就三個子女，都未婚嫁。

至于古人常說的三妻四妾…以前以周縢的經濟實力可沒資格肖想妾室，現在到了河谷，那就更不可能……

“我是…”女人放下木盆站起，低著頭。她雙手握著放置在身前，顯得局促不安。

周漢到不怎么害怕這么一個身材單薄的女子，只是見對方吞吞吐吐的不回話，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帶上了些審視的意味。

怕不是來偷菜的，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么……

末了，周漢忽然想起一事來。

“你是周曷送過來的孫外甥女？”

“…是。”

女人應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周漢倒是沒想到他們送人過來竟這般的快。

“為什么低著個頭，抬起頭看一看？”

我這話是不是像個花花公子……周漢啞然失笑，走上前一步。

女人這才顫抖的抬起頭。

面容倒是清秀。

周漢見過周曷那個胖乎乎的外甥，覺得對方一定是取了個漂亮的老婆改善基因，這才生得出這種女孩兒。

是的，眼前的面容上還掛著稚氣，對方只是女孩兒。

周漢皺起眉頭。

“今年多少歲。”

“…將近十六矣。”

古人落地就算一歲，也就是說眼前還是個沒滿十五歲的孩子。

“嘖嘖…這便給你綰了頭發送來，便當是嫁人了？若我是個殘暴之人該如何…”

“晚上告訴我父，另外替你尋個地方睡下…嗯，因為今日你我都戴孝的緣故……”

周漢搖搖頭，跨過院中葵菜的位置，進入屋內。

這般年歲嫁人甚至生子，在古代本就是尋常。而周漢眼前的困境尚且難過，也沒啥心情去批判古代的早婚政策，這種情況甚至后世山區中也未嘗沒有。

此時能管好自己的底線，就已經是足夠了，周漢甚至因此還有些心情愉悅。

周縢知道周漢今天要在這邊休息，他尋到一處準備好的空房間中，自己鋪好床榻，就勢躺下。

沒過多久，周漢便聽到周絡的聲音在屋外響起，他把在那邊營中的被褥帶了過來。

周漢伸了個懶腰，從榻上緩緩起身。

正要出去時，門已經打開，周曷的外孫女抱著周漢的被褥，一言不發的進來。

“呃…你叫什么名字？”

周漢后世可沒結過婚，此時再次面對這么個名不正言不順，像是仆人，但又好似已經嫁給了自己的人兒，他那點緊守底線的愉悅感不翼而飛，只感覺一陣尷尬。

女孩身體僵硬了一瞬，才緩緩說出一個字。

“…浣。”

周曷那外甥姓劉。

趁著劉浣猶豫著上前俯身鋪被褥的時候，周漢快步從屋中走出。

周絡此時正在小院子中站著。

“叔父？那位便是老家長以前和您說起過的，我是該喚做…叔母？”

“別給我多嘴！”周漢瞥了周絡一眼，他記得是不是還有幾鞭子要抽這小子來著。

“…為何不似在軍營中一般，直接將被褥送進來？”

周絡頓時畏懼的縮著頭，不敢說話……叔父既然在家中，他們這些人面對親屬自當避退。

周縢這時迎接出來，招呼眾人落座吃飯。因是在自己家中，且周漢帶來的親兵都是周氏子弟，他倒是不見往日過河在軍營那邊的拘謹。

就著魚干，吃完用葵菜搭的粥后，周縢主動為幾名親兵也分配了在夜間的住所位置。

三個人擠在一間房就是，家中的屋子正好合適。

“呃…”周漢發現自個剛才和劉浣說話的時候，倒是未有考慮周絡他們的住處。

看了一眼狹窄的柴屋，周漢琢磨著好像不管是周曷的外甥女劉浣住，還是三個大男人擠進去住，好像都不合適的樣子。

“周絡，我既然在家中，就不需你等日夜相隨了，各自歸家，明早再來就是了。”

三名親兵對視了一眼。

“…諾。”

周漢這才滿意，又同便宜老父親說起之前的借口。老家長周曷剛逝，不宜同房，讓劉浣先住另一屋。

見周漢堅持，周縢也只得同意。

周漢暗地里松了口氣，他前世沒結婚，甚至連戀愛都只有一場還未開始就結束的暗戀，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怎么去應對被突然送來的劉浣。

暫時保持這樣就好。

吃飽喝足后歸屋睡覺，一夜無話。

第二日凌晨，天色尚且昏沉，周漢便早早起來。

本就是為了安周氏族人的心，他這位新族長才睡在這邊，那邊軍營里剛經過叛亂，要處理的事情可不少。

另外，畢沽與桓楚兩人昨天去水島計算收糧的份額，今日也該回來了…

麻利穿好衣服站起，周漢正準備推門時，便聽見一道若有若無的抽泣聲從一旁的房間傳來。

“……”

推開門走到屋檐下，周漢又立刻打開旁邊一扇房門。

里面的人，果不其然是周曷的外甥女劉浣。

她身上沒有被褥，正蓋著兩件衣物卷縮在墻角哭泣。

看見周漢推門，劉浣慌忙站起擦去眼淚。

“……我幫你更衣…”

周漢皺眉，他知道河谷中物資匱乏，但真的就到如此地步？還是因什么封建思想作祟，覺得劉浣沒有和自己一間屋，家中的便宜父母就冷落她？

“已經自己穿好了，正準備去軍營…”

“我房間的被褥倒是不臟，不嫌棄的話你便去睡下罷。”

周漢說完，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