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意尋聲回過頭,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身著藍白校服的少年倚靠著門框,沐浴在陽光下的頭發被染成栗色,他逆著光,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那一刻簡意覺得,他太耀眼了,與枯萎的自己簡直不成正比。
祁北遙很細致地捕捉到她眼睛里一逝而過的驚訝,低下頭,真正地笑了一笑。
復抬起頭,認真地開始打量她。
簡意的長相并不出眾,可以說絲毫沒有令人驚艷的地方,她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就只是長成了普通的樣子。
如一粒米丟在米缸里,你根本找不到它的蹤跡。
但她眼睛的眸色很深,如深深的潭水,光是盯著她這雙眼睛,你絕對猜不透她的心思。
而一個人最富有靈氣的也是一雙眼睛。
某些人靠臉,某些人靠氣質。
簡意明顯屬于后者,她的獨特或許在于,你只需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與周遭的人格格不入。
只有她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熾熱,簡意同他對視沒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
上課鈴打響,祁北遙才慢悠悠地回到座位坐下。
這一節是數學課,任課的男老師私下里被稱為老魔,年紀挺大,心眼挺小。
簡意最討厭上他的課。
再看看她的新同桌,書摞得比天還高,靠著墻,漫不經心地轉著筆,顯然沒有在聽課。
簡意聽著聽著,又開始發呆。
老魔突然就點到她回答問題。
簡意捧著課本,慢吞吞地站起來,看看黑板上一個字都看不懂的板書,不吭聲。
“你看看你,從高一到現在,數學有及格過一次嗎?自己天分不夠還不努力,能有什么出息。給我站到后面去!”
簡意拿上筆,她本來就坐在最后一桌,罰站也只是往后退了幾步。
見此情況,祁北遙回頭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卻連頭都沒抬。
下了課,簡意剛要回到自己位子上,發現有人先一步站到了那里。
“北遙,你想不想換個座位?我可以幫你去和老師說的。”高有熹溫聲問。
她是典型的南方姑娘,嬌俏可愛,說話軟言軟語,本身又是學舞蹈的,比一般的女生都更有氣質。
聞言,祁北遙放下筆,對她掀了掀眼皮,拒絕了:“好意我心領了,但不用了。”
“好,那你平常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哦。”高有熹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施施然回座位了。
她走后,簡意坐到位子上,看到窗外一群女生經過。
目光全都凝聚在祁北遙身上,捂著嘴興奮,竊竊私語。
看不出來,他有這么受歡迎。
簡意看戲地挑了挑眉。
祁北遙大概被看得煩了,又不是動物園里的猴子,天天被偷看誰忍得了,干脆站起來把窗簾給放下來。
然后頭往桌面上一叩,專心睡覺。
這節課是班主任的英語,簡意有點猶豫要不要提醒他,見班主任進來后也沒有管他,便作罷了。
祁北遙這一覺就睡到中午放學,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他揉了揉頭發,站起來往校外走。
食堂的大鍋菜太油了,他吃不慣,還不如到快餐店解決一頓。
今兒去得有些晚,葷菜還剩著青椒炒肉和番茄炒蛋。
祁北遙兩樣都點了,又要了碗白菜,回頭找座位時,看到簡意對面的位置空著。
嗯?簡意?
他不確定地又看了一眼。
沒想到在這兒都能碰到。
他看了看,附近沒他認識的人,勉為其難地敲了敲她的桌子:“一個人?”
簡意咬著筷子,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沒反應過來是誰,抬頭一看,對上他的桃花眼。
“嗯。”
祁北遙端著碗坐下了。
一坐下,他就開始挑菜里的青椒。
簡意低著頭扒飯,覺得有些尷尬,莫名其妙要跟這個陌生又桃花泛濫的人吃飯。
她仿佛都能想象到,那些盲目暗戀者在背后嚼舌根的樣子。
“你知道我名字嗎?”祁北遙忽然問。
簡意誠實地搖頭。
“我叫祁、北、遙。”他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可不想到頭來自個的同桌,卻連自個的名字都記不住。
“你打北方來的?”她問。
“嗯,很明顯?”祁北遙喝了口湯。
“你白。”
聽到這個回答,他差點把喝進嘴里的湯噴出來。
還真有人能當著他的面,把天給聊死。
吃完飯,簡意先走了,白天的第一節課就是體育,但看著這大太陽,她就想逃課。
想想剛回校,又放棄了,只能認命頂著大太陽去操場上課。
班里的女生心思也都沒在課上,紛紛眼睛都往體育生訓練場那方瞟。
簡意站在末尾,跟著往那邊看了眼。
紅色籃球服的高挑男生十分引人注目。
她微微瞇起眼睛。
見那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緩緩轉過身,頭上戴著白色的頭帶,仍是那張帥出天際的臉。
原來是體育生。
她多看了兩眼,移開目光。
—
傍晚,祁北遙結束了訓練,打包了盒飯回到出租屋。
先脫下汗濕的籃球裝洗了個澡。
南城的天比北城的藍,日頭西沉,天邊一片耀眼的余暉未散,儼然一副漂亮的油彩畫。
他坐在茶幾前吃飯,同時習慣性地瞄了一眼對面。
簡意正開門回家,手上拎著一大袋東西。
祁北遙正好奇那袋東西是什么,她開了門,把袋子提進來,打開,不過是一些衣服和洗漱品。
是她之前放在宿舍的東西,現在拿回來了。
簡意收拾了東西,大概覺得熱,反正也沒人在家,干脆把上衣脫了,只穿著露臍的小吊帶。
她不知道正在偷看自己的祁北遙,看到這一幕,飯都噴了。
之前穿著校服看不出來,她原來那么瘦,皮膚也白,特別是那小蠻腰,看著勁勁的,胳膊也細,但好歹該有肉的地方也挺有肉的。
她彎腰的時候,居然還有溝。
操,看什么呢!
祁北遙不免唾棄自己,匆忙拉上了簾子。
等他把桌子收拾干凈,再偷偷掀簾子看時,簡意已經不在家了。
祁北遙疑惑地眨眨眼,她每天那么準時出門,到底是去做什么?
沒過一會兒,他耐不住了,披上衣服,拿上手機,打算到附近轉轉。
來南城一個多星期,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真不知這里如何。
天色漸漸暗了,太陽留下的熱氣暫未散去,空氣有些燥熱。
祁北遙走出陌巷,慢慢朝著燈光璀璨的地方走去。
路燈一盞盞睜開了眼,繁華的街道上游人如織。
祁北遙不擅長看地圖,順著人流走,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小吃街。
南城人喜歡吃辣,一路看過去,只見各種吃食上灑滿了紅紅的一層辣椒。
祁北遙光是看著就覺得胃疼,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大排檔的專場。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著肚子回去吧。
他隨便找了家大排檔坐下,隨意掃了兩眼油膩膩的菜單,招手叫旁邊收拾桌子的服務生。
那人走到他旁邊,問:“要點兒什么?”
聽這聲音竟覺得有些耳熟,恍一抬頭,他又又又震驚住了。
簡意望著他那張臉,嘴角微抽了抽。
真奇葩,怎么在哪兒都能碰著他?
祁北遙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稍微冷靜一點兒,捏著菜單,點道:“五串羊肉,五串牛肉,五串土豆,還有一份關東煮,都要微辣。”
簡意用筆記下來,應了一聲,暫時走了。
祁北遙不爭氣地偷偷看她的背影。
仍穿著出門前的那件白色小吊帶,外邊套了薄薄的白色外衣,下身穿著牛仔褲,是藍色的,不過好像穿久了,被她洗得有點褪色。
也是真的瘦,夜風涼涼地吹,掀起她的衣角,顯得她有些弱不禁風。
他不禁懷疑,她家里人是不是故意虐待她啊?養個女兒都營養不良。
眼角瞥見簡意轉過身,他被小小嚇了一跳,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假裝沒注意她。
簡意似乎并沒有發現,聽見別的桌在喊人,就走過去了。
祁北遙暗自松了口氣,在心里罵了自己一百遍,特么跟個偷窺狂一樣。
沒過一會兒,他點的東西烤好了,簡意給他端過來。
“謝謝。”祁北遙頭都不敢抬。
簡意沒說話,又去忙了。
這一忙就到了十二點,大排檔的客人依舊不斷,簡意看看時間到了,簡單收拾了下,抓起背包走了。
她還得去璀璨KTV對面的便利店換班。
推著自行車還沒走多遠,忽然身后有人喚她:“簡意。”
她回過頭。
有人從樹后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來,逆著藍色篷布上掛著的小彩燈散發的光,零星地落在他的眼眸,頎長的身影拖在地上,是祁北遙。
“有事?”簡意問。
“呃……你要回家了嗎?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祁北遙萬分感謝這里的光比較暗,不然他的臉都快紅透了。
聞言,簡意著實吃了一驚,忍著沒笑出聲,猜測道:“你迷路了?”
“嗯。”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無奈事實就是如此。
他來的時候根本沒記著路,現在一回去找,分不清東南西北。
簡意覺得好笑,又莫名覺得他有點可憐。
這么酷帥的一個高冷男神,居然是枚路癡。
“你先等我一下。”簡意側著身,先給便利店老板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今晚沒空過去了。
再回過頭,對他道:“走吧。”
祁北遙亦步亦趨跟在她后面。
走了沒多遠,祁北遙沉默著有些尷尬,快走了幾步,同她并排。
簡意感覺到他走近,偏過頭看他,聽見他問:“那家大排檔是你家開的?”
“不是。”
“意思是你在那里打工?”
“嗯。”
祁北遙一時沒話問了。
兩人又安靜地走了會兒,簡意開口說:“你戴的耳釘挺好看的。”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哦……”
“你不會是犯了事被趕到這里來的吧?”
耳釘,眉釘一個不差,渾身都透著一股銳利的鋒芒,在她心目中很像個問題學生。
祁北遙稍微頓了頓,沉聲道:“不是,是因為家里面發生了些事情。”
“那你還是會回去咯?”
“嗯。”
“什么時候?”她順水推舟地問。
“不知道。”他吐出一口濁氣。
簡意不再問。
兩個人一起走總歸要慢些,平常一個人只需要二十分鐘,今晚簡意卻用了半個小時。
看到前方熟悉的筒子樓,祁北遙心落了半截,在兩棟樓的空地前,向她道別:“謝謝你,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