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羅文對他失去了興趣。

一個恐懼的對手，也就不值得為其浪費時間了。

他抬頭仰望城墻之上，黑精靈主母華莉絲正在雨中俯視他。見羅文望來，她就意味深長的輕笑，抬起手掌招手，如見老友：“蒼鱗。”她輕聲這樣說道。

羅文只覺莫名其妙，他仰頭大聲道：“喂！你認錯人了，我是海文！”

兩人都不在意眼前的塞爾西，將他無視了。

羅文不在意，是因為眼前之人已經變得膽怯，他再也抓不住戰場之上稍縱即逝的機會。至少在殺戮的決心上，他絕對不如身后四散的、卻會護食的難民。因為他是一個貴族，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不曾被壓迫過，也就不會去反抗壓迫。羅文隨時可以殺死他，無論是鉆進他的影子一躍而起，還是用極快的速度割下他的頭顱。羅文甚至不想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立于城墻之上的成熟女人，卻游離于戰場之外，帶給羅文一種相當危險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有些像山中的野獸突然見到了和自己體型相當的對手，即使以前從未見過，也會本能地抱有警惕。羅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她。

至于華莉絲……她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曾將腳下的塞爾西放在眼里過。她只是需要一個人——一個外人。

所以她能和羅文聊著天。

“是的。”她說。“我當然知道我認錯了人，就像許多年前我告訴蒼鱗我的名字是華莉一樣。”

她頓了頓，然后動容道：“我能夠理解這種心情。獨行于陌生的世界，遇見陌生的人，學會擁有第二個名字是一種美德。”

說道這里，她突然笑了起來。

“但我如今總是會感到后悔，用一個虛假的名字開始了一段真實的故事，當故事結束，蒼鱗和華莉也就結束了。

“所以想請你告訴蒼鱗，當年的華莉是如今幽暗城的主母，她真實的名字叫華莉絲。”

“可我并不認識什么蒼鱗。”羅文大聲回道。

“不，你認識他。”黑精靈的主母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輕笑。她說道：“在我心里，大地上的鱗人一直都有兩種，一種在腐爛沼澤，一種從迷霧山脈的方向來。

“算上你，這些年從迷霧山脈一共只來過兩個鱗人，你和蒼鱗簡直是一個模子里走出來的，只是你的壯年看上去要更加蒼老一些，比起蒼鱗少了一分快樂的朝氣，也少了一分英俊。”

羅文知道蒼鱗是誰了，他老爹。畢竟這些年穿越迷霧山洞的鱗人，也就只有他老爹和他自己兩個人而已。只是他很難想象老爹伊萊也能被稱為英俊嗎？羅文只記得他消瘦的模樣，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他問華莉絲：“你對蒼鱗有怨恨？”

華莉絲笑著回道：“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他。

“很想讓他為我留下來，雖然我知道他永遠不會。”

她笑了，突然對著城墻之下一直不喜的回歸派領袖呵斥道：“塞爾西！你真的被嚇傻了嗎！

“他不是新神！是一種透支生命的權，他在虛張聲勢！”

城墻下的黑精靈終于回過神來。黑精靈主母華莉絲擁有洞悉靈魂的力量，幽暗城中位高權重的領袖們多少都知道一些，塞爾西自然也知道。

他有些懵圈，恍惚中低頭看到腳下的雨水里多了一抹黃漬，為此他漲紅了臉，惱怒幾乎從張大的眼眸中迸發出來：“你唬我！”

他猛地拉開手，一束雷霆出現在手中，蠻橫射向羅文。

雷霆這種事物本該出現在天上，當它從天而降，就沒有凡人能躲避它。可此時掌握它的主宰不是廣袤的天空，而只是一個名叫塞爾西的黑精靈而已。

雷霆的確無法躲避，可塞爾西——他太慢了！

當雷霆出現在他手中，羅文就已將他洞察。

發現：【雷霆領主】，以足夠強大的精神掌握天與地的雷霆

發現：規格內，可平衡，弱化為【雷怪】

收集：【雷怪】，釋放閃電。

第十種！

羅文心里明白，這就是冒險作為劣權的極限了。體內有一種充盈飽滿的感覺，他的身體無法再容納更多了，體內，除了特立獨行的白銀騎士，每一種得來的力量都開始在他體內相互接壤，隱隱有一種融匯的趨勢。就連標注完美的動靜也無法避免這種接壤，不過它表現的更像是一塊石頭，其余八種力量完全無法與它相融。

可融匯被強行終止了，白銀騎士在羅文體內跳躍著，散發光華，隱隱將冒險壓制。

“是因為它的前身是黃金騎士嗎？并不是順從冒險的規則得來的東西？”羅文暗自思忖，扭頭躲開激射來的雷霆，又反手一刀擲出穿透塞爾西的心臟。

塞爾西就這樣輕而易舉死了。

羅文擲出的短刀穿透他，深深插在幽暗城半開半閉的城門上。

當然了，還能指望一個擅長權謀的青年做的多好呢？如果他更年長一些，也許在擅長權謀的同時才會擅長對敵，就像城墻上不驕不躁淡定注視他死亡的主母華莉絲一樣。

羅文抬頭望向她：“看來恒權之間也有差距，他給我的感覺并不危險，我還以為是錯覺。

“另外，你們黑精靈的尿是黃的嗎？是不是綠衣之森的精靈也是這樣？無論男女？”

“當然不是。”華莉絲平淡道：“他縱欲過度，尿黃而已。”

“那你呢？你不打算出手嗎？”羅文問她。

“我？我還不配。大祭司已經死在你手里，城中最強的勇士塞爾西也死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我們黑精靈從此會進入地下，還希望黑騎士放我們一條生路。”

華莉絲說的很平淡，羅文卻半個字也不相信。她真的很強，她口中的勇士塞爾西倒像是她刻意派出來送死的人選。

羅文不在意就是了。

他問立于城墻上的華莉絲：“誰是大祭司？”

“你不知道？幾天前有兩個婦人來找你，一個能操控血液，一個能控制光，操控血液的人就是大祭司。幽暗城第一強者，你剛剛殺死的塞爾西，幽暗城第二強者。”

她幽幽道：“我是多想與你和平共處，我叮囑大祭司不要為難你，試一試你的力量即可，但她們還是死了。”

羅文想了想：“我還以為那個能聚光的才是大祭司，看來是個誤會。”

華莉絲卻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情：“我和塞爾西都一直致力于保護身后的綠衣之森，我們黑精靈的起源。可如今我們已證明不是你的對手，為此塞爾西也死了。我會帶領族人轉入地下，瘟疫終將席卷南國，席卷綠衣之森。”

說完她就走下城墻，消失在城頭。羅文急忙追進幽暗城內，卻發現城中已然是一座空城，只有零星的亡靈在空蕩的街道上緩緩前行。

羅文皺起眉頭，無言回望城外，他只說了一句話：“看來不是誤會。”

他不再理會，從城門上取了刀，在雨中策馬狂奔。

他必須在烏云散去之前，安頓黑骨，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鉆進影子里去，以躲避烏云消散后日神節這一天的光芒。

至于是不是當了一回城墻上女人的刀，他已經不想追究了。

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歡綠衣之森中的精靈。

他依稀聽到身后重新匯聚成小隊伍的難民的喧嘩和他們孩子般的狂喜聲：“黑騎士破城了，有活路了！”

羅文知道，這些人必會將瘟疫帶往南國腹地。

至于瘟疫到底是他們帶去的，為此在不久的將來會令整個南國死更多的人，造成更多的苦難，還是瘟疫是迷霧之森的手筆，是注定的，這些人只是艱難活了下來。

羅文已經無所謂了。

至少這趟旅程他確實救了一個人，一個名叫杜克的狼人。

就這樣，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