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墻后的陰影里,沈驚鴻借著月光打量著那個排水口。不過半人高的窟窿,邊緣爬滿青苔,還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我先過去探探。”沈驚鴻屈膝就要鉆,卻被永安公主拉住衣袖。
“等等!”她從懷里掏出塊帕子,踮腳給他擦了擦肩上的灰塵,“進去小心點,別碰臟了。”
沈驚鴻愣了愣,瞥見墨硯憋笑的表情,耳根微熱:“你在外面守著,我若半個時辰沒出來,就帶小石頭先走。”
話音未落,阿蠻突然壓低聲音:“巡邏隊過來了!”
幾人連忙縮到灌木叢后。一隊淮西軍舉著火把走過,火光映得他們甲胄上的銹跡清清楚楚。為首的兵卒打了個哈欠:“真晦氣,大半夜的還得繞著這破墻轉圈。”
“誰讓張將軍說沈驚鴻可能摸到附近了呢?”另一個兵卒踢著石子,“依我看,那小子早跑沒影了,倒是咱們,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腳步聲漸漸遠去,沈驚鴻立刻對阿蠻使個眼色。阿蠻會意,撿起塊石子朝遠處扔去,引得幾只夜鳥撲棱棱飛起,正好掩住了沈驚鴻鉆進排水口的響動。
永安公主扒著墻根數著數,剛數到二十,就見墻內側的草葉動了動。沈驚鴻從里面探出半個腦袋,對他們比了個安全的手勢。
“我也去!”永安公主學著沈驚鴻的樣子蜷起身子,卻被卡在洞口,裙擺還勾住了青苔。墨硯正想幫忙,她已經硬生生蹭了進去,裙擺撕開道口子也顧不上,拍著手上的泥笑道:“看,我進來了吧?”
沈驚鴻無奈地幫她摘掉頭發上的草屑:“跟緊我,不許出聲。”
營地深處飄來酒氣和鼾聲。幾人貼著帳篷的陰影往前走,只見幾座大帳篷外守著十幾個兵卒,每座帳篷前都插著面黑旗,旗上繡著個歪歪扭扭的“糧”字。
“那就是糧倉?”永安公主指著最大的那座帳篷,嘴唇動著卻沒出聲。
沈驚鴻點頭,正想繞到帳篷側面,卻見一個醉醺醺的兵卒提著酒壺從里面出來,對著帳篷根就解開褲腰帶。
永安公主嚇得捂住嘴,沈驚鴻眼疾手快,拽著她躲進堆放草料的棚子。干草的氣息混著兵卒的酒話飄過來:“……那批新到的糙米,明天就得運去前營,張將軍說要趁著月色走……”
兵卒尿完酒意醒了大半,罵罵咧咧地走了。沈驚鴻立刻對外面打了個手勢,墨硯和阿蠻迅速鉆了進來。
“聽到了?”沈驚鴻壓低聲音,“他們要連夜運糧,說明糧草庫不止這一處,很可能藏著更大的囤積點。”
“那咱們要不要燒了這里?”阿蠻摩拳擦掌,手已經按在腰間的火折子上。
“不行。”沈驚鴻搖頭,“燒了這里,只會打草驚蛇。”他看向草料堆,突然眼睛一亮,“墨硯,你帶的蠟丸還在嗎?”
墨硯立刻從袖中掏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幾顆黑黢黢的蠟丸:“這是出發前備的硫磺丸,遇火就炸。”
“不是用來炸的。”沈驚鴻拿起顆蠟丸,在手里掂了掂,“把這個塞進糧堆深處,三天后會散出異味,糧食就不能吃了。”他看向小石頭,“你說過這附近有條河?”
小石頭點頭:“沿著后山走半里地就是,水流急得很!”
“好。”沈驚鴻將蠟丸分給墨硯,“半個時辰后,咱們在河邊匯合。阿蠻,你去把馬牽到河對岸的老槐樹下。”
眾人剛要分頭行動,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一個尖利的聲音喊道:“排水口有動靜!去看看!”
沈驚鴻臉色一變:“他們發現了!快撤!”
永安公主正想跟著墨硯往草料堆后鉆,卻被沈驚鴻拉住:“跟我走!”他拽著她鉆進帳篷后的夾縫,指尖無意中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白天扔窩頭時磨出來的。
帳篷外傳來兵卒的怒喝:“這里有腳印!肯定有人進來了!”火把的光透過帳篷布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永安公主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顆野栗子塞給沈驚鴻,自己也攥了兩顆在手心。沈驚鴻正納悶,就見她突然對著帳篷布的破洞吹了口氣,將栗子殼吹了出去。
“誰在那邊?”外面的兵卒果然被吸引過去。趁著這片刻功夫,沈驚鴻拉著永安公主從夾縫另一頭鉆出去,正好落在運糧車后面。
“快上車!”沈驚鴻掀開車簾,里面堆滿了麻袋,散發著陳米的氣息。兩人剛縮進去,就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竟是有兵卒要把這車糧食往營地外拉。
車簾縫隙里,能看到火把組成的長隊正往河邊移動。永安公主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她看到張彪騎著馬走在最前面,腰間掛著串鑰匙,其中一把的形狀,正好和糧倉門鎖上的花紋對上。
沈驚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指尖在麻袋上輕輕敲著,忽然湊到她耳邊:“想不想立大功?”
馬車顛過塊石頭,永安公主沒坐穩,撞在沈驚鴻肩上。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青草氣息,讓她莫名安心下來。
“想!”她仰頭看著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你說怎么干?”
沈驚鴻從靴筒里抽出片鋒利的竹片——是剛才在排水口撿到的,低聲道:“等下馬車過了河,咱們就……”
夜風卷著河水的潮氣吹過來,帶著遠處隱約的更鼓聲。運糧車正朝著河邊走去,而藏在麻袋堆里的兩個人,已經悄悄握緊了手里的東西。屬于他們的夜,還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