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廬州后的第三日,隊伍行至一片竹林。阿蠻自告奮勇去探路,沒過多久,就慌慌張張跑回來,嘴里喊著:“公子!前面……前面有群人,穿得花里胡哨的,還帶著轎子!”
“花里胡哨?”沈驚鴻皺眉,讓隊伍原地待命,帶著墨硯和阿蠻往前探。
穿過竹林,果然看見一群人在溪邊歇腳。為首的是幾個錦衣侍衛,腰佩彎刀,眼神警惕。旁邊停著頂青紗轎,轎簾繡著金線牡丹,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是官宦家的女眷?”墨硯推了推眼鏡,“這荒郊野嶺的,怎么會有轎子?”
正說著,轎簾掀開,走出來個穿粉色羅裙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梳著飛天髻,插著珍珠釵,肌膚雪白,眉眼精致,就是臉色不太好,帶著幾分嬌蠻。
她剛走到溪邊,就被石頭絆了一下,頓時柳眉倒豎:“廢物!連塊石頭都清理不干凈,想摔死本……本小姐嗎?”
侍衛們連忙跪地認錯,大氣不敢出。
沈驚鴻三人躲在竹林里,阿蠻忍不住嘀咕:“這小姐脾氣比我家隔壁的母老虎還大。”
“噓!”墨硯拉住他,“看侍衛的腰牌,是禁軍的樣式,可能是宮里來的人。”
沈驚鴻心里一動。宮里的人怎么會出現在淮西地界?
正想退走,那少女突然朝竹林看來,厲聲喊道:“誰在那里?出來!”
侍衛們立刻拔刀,朝著竹林圍過來。沈驚鴻知道躲不過,干脆走了出去,抱拳道:“在下沈驚鴻,路過此地,驚擾了小姐,抱歉。”
少女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在他臉上的傷疤和腰間的吳鉤劍上停了停,撇撇嘴:“破山軍的?我當是誰,原來是群丘八。”
“你說誰丘八呢?”阿蠻怒了,往前一步,差點把侍衛們的刀引到自己脖子上。
“阿蠻!”沈驚鴻喝住他,對少女道,“我等還有軍務在身,先行告辭。”
“站住!”少女突然喊住他,“你們要去哪?”
“淮西。”
少女眼睛一亮,幾步跑到他面前,語氣竟軟了些:“你們要去淮西?正好!我也去那里,你們護送我一程,本……本小姐重重有賞!”
沈驚鴻皺眉:“我等是去平叛的,不便護送女眷。”
“平叛?”少女嗤笑,“就你們這點人?告訴你,本小姐去淮西,是為了招安淮西節度使。有本小姐在,保準他乖乖投降。”
墨硯在旁邊小聲嘀咕:“這小姐怕不是從瘋人院跑出來的?”
“你說什么?”少女耳朵尖,瞪向墨硯,“你那破眼鏡歪了,小心看不清楚路摔溝里!”
墨硯下意識扶眼鏡,還真發現鏡腿歪了,氣得臉都紅了。
阿蠻卻來了勁:“你說你能招安?淮西節度使可是反賊,你以為他會聽你的?”
“他敢不聽?”少女揚起下巴,從袖里掏出塊金牌晃了晃,“看見沒?我是永安公主,當今圣上的親妹妹!他要是敢不招安,本公主就讓皇兄派兵踏平淮西!”
沈驚鴻三人都愣住了。沒想到這刁蠻少女竟是公主。
“公主不在宮里待著,跑到這荒郊野嶺來做什么?”沈驚鴻問道。
永安公主哼了一聲:“皇兄讓蕭烈那老匹夫平叛,我看他靠不住,不如本公主親自來!再說……”她聲音低了些,“我聽說淮西有好吃的糟熘魚片,想來嘗嘗。”
沈驚鴻:“……”
墨硯:“……”
阿蠻撓撓頭:“公主也愛吃魚?我上次烤的魚,墨硯說比餿了的泔水還難吃。”
墨硯踹了他一腳:“那是你沒洗干凈魚鱗!”
永安公主聽得眼睛發亮:“你們還會烤魚?正好我餓了,快烤幾條來!要是好吃,本公主就不計較你們剛才對我不敬的罪了。”
侍衛們想攔,被她一眼瞪回去:“怎么?本公主的話不好使了?”
沈驚鴻無奈,讓阿蠻去溪邊打魚,墨硯找柴火,自己則守在旁邊,以防有詐。
阿蠻打魚是把好手,沒一會兒就拎著三條大草魚回來。他在溪邊處理干凈,用樹枝串起來,架在火上烤。沒一會兒,魚肉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永安公主湊過來,踮著腳看,鼻尖都快碰到魚了:“好了沒好了沒?”
“快了。”阿蠻得意地撒上鹽,“這可是我祖傳的烤魚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其實就是多撒點鹽。”
墨硯在旁邊翻著白眼:“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結果咸得能齁死一頭驢。”
烤魚剛熟,永安公主就搶過一條,燙得直甩手,還是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魚肉外焦里嫩,帶著煙火氣,她眼睛瞬間亮了:“好吃!比宮里御廚做的還好吃!”
正吃著,遠處傳來馬蹄聲。沈驚鴻示意眾人戒備,只見十幾個淮西軍的騎兵沖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廬州城那個滿臉橫肉的軍官。
“沈驚鴻!可算找到你了!”軍官獰笑著,“還有……這是誰?長得倒標志,正好抓回去給節度使當小妾!”
侍衛們立刻護在永安公主身前,拔刀相向。永安公主卻沒怕,反而叉著腰喊:“大膽反賊!本公主在此,你們敢動手?”
軍官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公主?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公主?我看是沈驚鴻找來的狐貍精!給我一起抓了!”
騎兵們沖了上來。沈驚鴻抽出吳鉤劍,對阿蠻道:“保護公主!”
“好嘞!”阿蠻掄起鐵斧,迎了上去,一斧就劈斷了一個騎兵的長矛。墨硯則拉著永安公主躲到樹后,還不忘把剩下的烤魚塞給她:“拿著,邊吃邊看。”
永安公主抱著烤魚,看得津津有味:“那個大胡子(阿蠻)好厲害!還有你家公子,劍法真好看!比宮里的侍衛強多了!”
沒一會兒,淮西軍就被打退了。軍官被阿蠻一斧劈中馬屁股,摔得鼻青臉腫,抱著頭跑了。
沈驚鴻收劍回鞘,走到永安公主面前:“公主,此地危險,你還是盡快回京吧。”
“我不!”永安公主把最后一塊魚肉塞進嘴里,抹了抹嘴,“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淮西!你們烤魚這么好吃,帶上我不虧!”
“我們是去打仗,不是去郊游。”
“打仗怎么了?本公主可以給你們當監軍!”永安公主眼珠一轉,“再說,你們要是不帶上我,我就告訴皇兄,說你們欺負我。”
沈驚鴻頭疼。這公主簡直是個活祖宗。
墨硯湊過來小聲道:“公子,帶著她或許有用。她是公主,淮西軍未必敢動她,說不定還能牽制住節度使。”
沈驚鴻想了想,點頭道:“可以帶公主同行,但必須聽我們的安排,不得任性。”
“成交!”永安公主笑得眉眼彎彎,“對了,那個大胡子烤的魚真好吃,以后天天給我烤!”
阿蠻剛打贏仗,正得意呢,一聽這話,臉都垮了:“天天烤?那我不成漁夫了?”
墨硯推了推眼鏡,慢悠悠道:“說不定公主吃膩了,會賞你個‘御廚’當當。”
沈驚鴻看著打鬧的三人,無奈地笑了笑。原本兇險的征途,因為這個刁蠻公主的出現,竟多了幾分哭笑不得的熱鬧。
只是他不知道,這位永安公主的到來,會給這場平叛之戰,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變數。
隊伍重新出發,青紗轎跟在軍陣后面,顯得格外顯眼。永安公主掀開轎簾,看著沈驚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烤魚,嘴角偷偷揚起。
這趟淮西之行,好像比想象中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