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湘茹突然又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要帶她去給外公外婆燒個香。
池語接到電話的時候眉頭緊皺。
她長那么大,好像從沒聽林湘茹提過關于外公外婆的事情。她只知道他們很早很早之前,在林湘茹還沒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突然間要帶她去燒香,池語反而有些怔愣。
跟爺爺奶奶說了一聲,又給徐言玉發了下消息,便收拾著等著林湘茹來接她。
等人的過程中,她收到了徐言玉的回復。
巧的是,他今天也要回鄉下去看望他的大伯父。
池語淡笑,在微信里跟他聊了幾句。
林湘茹來的很快。
池語坐在副駕駛上,想了很久,到底沒忍住問她:“為什么突然要帶我去給外公外婆燒香?”
林湘茹談起自己的父母,眉眼間的厲色少了些,“既然我們都回來了,那就去看看吧。前些年的春節我忙著回不來,只有清明節的時候才會趕回來給他們燒個香。今年恰好你也在,那你就跟媽媽一起去看看他們吧。”
池語沒有再說話了,心里對外公外婆有些好奇。
外公外婆生前的住處在離城里不遠的小鎮上。
小鎮沒有池語想的偏僻,反而依山傍水的,讓人眼前一亮。
林湘茹把車開到了一個院落前。池語跟她下了車。
她還是第一次來外公外婆生前的住處。
這里雖然顯得蕭條,但也干干凈凈,連院落里的雜草都有人清理。
里屋的門被打開了。
“你們可算來了。”說話的人是林湘茹的姐姐,池語的大姨,林昭茹。
她朝她們母女走過來,說著:“我已經把屋子打掃過了,就等著你們來一起上個香。”
林昭茹性子柔軟,與林湘茹相反,她是個溫柔的女人。
見到池語,她眼里有笑意,摸了摸池語的臉,溫聲開口:“小語都長這么大了,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女人溫柔的撫摸著池語的臉頰,垂眸思考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年了?”
池語從小就挺喜歡這個大姨的,也不抗拒她的觸碰,輕笑,“嗯,有四年了。”
林昭茹忍不住感慨,“這么久了啊…”
池語有些好奇的問道:“外公外婆的墓在哪里?”
這院子敞亮,周圍的花草也被人打理的很好。外公外婆的墓會在哪里?
林湘茹難得露出一抹稱得上是溫柔的笑,她拉著池語往院子后面走,“我帶你去看看外公外婆。”
院子后面有一處很大的空地。
林湘茹和林昭茹的父母就埋在了那里。
池語三人走近墳墓,周圍已經提前被林昭茹擺放好了紙錢和香。
池語看著墳墓上“林敬安與愛妻謝君之墓”幾個大字,也頗有些感慨。
她知道當年外公外婆沒有被送去火葬場,而是埋在了家中后院。
外公外婆,這還我第一次來看你們呢。你們會不會怪我?
池語跟著林湘茹她們一起跪了下來。
給他們磕了幾個頭。
林湘茹眼眶紅了,她輕撫著墓碑,聲音哽咽,“爸,媽,新年快樂。我帶著小語來看你們了。她長大了,出落得很漂亮,倒是沒遺傳我,眉眼反而有些像媽。”
池語還是頭一回見林湘茹情緒這么失控的時候。但她更多的是對林湘茹話里的好奇。
“我長得像外婆?”她問一旁的林昭茹。
林昭茹溫柔的看著她,眼睛也紅紅的。摸摸她的臉,溫聲細語的跟她說著:“是啊,你長得跟你外婆有五分相似呢,尤其是你的眼睛。”林昭茹出神的看著她,仿佛透過池語,在看她遙遠又不可觸不可及的母親。
眼淚不自覺滑落。
她抬手胡亂的抹了幾下,調整好呼吸,“屋里頭有外公外婆的照片呢,我帶你去看看吧?”
說著又拍拍林湘茹的背,溫柔的安慰著,“好了,爸媽在天上看著呢,不許再哭了。”
她們又帶著池語進了屋子。
屋子里也干干凈凈,絲毫沒有任何破敗感。
“你舅舅每年都會差人來修。”林昭茹告訴她。
池語點點頭。
“這里頭一共有三間房,”林湘茹拉著她,一間一間的給她介紹著,“這最大的一間就是你外公外婆住的,西邊那間是媽媽小時候跟大姨的房間,剩下最后一間是你舅舅睡的。”
林湘茹說完又拉著池語進了外公外婆的房間,“媽媽帶你看看外公外婆的照片。”
三人進了屋子,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木制梳妝桌,有些年頭了,桌角和桌腿都已經破舊不堪。
林昭茹帶著池語坐在床上。林湘茹嫻熟的去從木抽屜里拿出了本相冊。
她也坐到池語旁邊,指著第一張照片,眼里滿是柔情和思念,“你看,這就是你外公外婆。”
池語仔細的看著這張照片。
照片很舊了,有些泛黃。
但依舊能看出照片里的人清俊的面孔。
左邊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規整的軍裝,右邊的女人身著旗袍,很是端莊大氣,清冷似玉的眉眼很漂亮,池語確實跟她有五分相像。
照片里的男人沒有看鏡頭,而是看著自己身邊的女人,不難看出,他的嘴角溢著抹笑。他身邊的女人也沒有看鏡頭,而是微微垂眸,看著他們相互交握著的手。
池語看著,心中感慨萬分。
“外公以前是軍人?”她抬頭問林湘茹。
“對,”林湘茹眼里蓄滿了淚,像是她的思念一樣,毫不掩飾的溢了出來。“你外公以前是海軍,退役了之后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里發展,而是回了老家,娶了你外婆。”
林昭茹也聲音哽咽,“你外公外婆,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她們給池語很詳細的講了一下外公外婆的身前故事。
林敬安退役前是個很偉大的海軍,退役之后他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里發展,對上司的挽留充耳不聞,一意孤行的回了老家,最后娶了謝君,也就是池語的外婆。
在那個不發達,干什么事都不方便的年代,兩人依舊過得幸福美滿,先是生了個兒子,又接連著生了兩個女兒。
可是謝君的身體最后落下了病根,生完林湘茹后的十幾年,身體一直抱著恙。
最終沒能親眼看著自己所有的孩子長大,在那個醫療科技不先進的年代,在林湘茹十六歲的時候,謝君沒能熬下去,撒手人寰。
三個孩子跪在她的床前哭了一整晚。據她們的描述,連林敬安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都握著謝君的手,哭啞了嗓子。
而謝君的葬禮辦了沒幾天,他們就發現他突然不見了。幾個孩子慌亂的四處尋找,最后在后院,在謝君的棺材旁,發現了林敬安。
他靜靜的平躺在那里,手邊放著的一瓶藥歪倒在了地上,里頭的一顆顆安眠藥全撒在了地上。
他走了,走得很安詳。
工工整整地穿著他那天退役回來的那身軍裝。
嘴角甚至掛著一抹弧度。
而三個孩子崩潰大哭。
那時候池語的舅舅和二姨已經成年了,二十出頭了。而林湘茹,在她十六歲的那一年,同時失去了母親和父親。
池語聽完,心里頓時五味雜陳,泛著酸勁兒。
林昭茹說:“鎮上還有爸媽以前的朋友,我們也去拜訪一下吧。”
林湘茹答應了,“嗯。”
“小語要跟我們一起去嗎?”林昭茹溫聲詢問。
池語緩緩搖了搖頭。
可能是氣氛使然,可能是心中對父母的思念。林湘茹今天對她突然溫柔得緊。
“今天我們在這里住一晚,明天我們回云周。你如果不想在這里住,我也可以送你回爺爺奶奶那里,你今晚仔細收拾著行李,別落下什么。”
說完她們就離開了。
留池語一個人在房間里,剛剛那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她呆滯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
縱然她回來的第一天就做好了隨時要離開的準備。
可也沒想到會這么突然。
她舍不得居水縣。
舍不得爺爺奶奶。
舍不得徐言玉。
舍不得對她好的徐叔叔和阿姨,還有沈老師和想容姐姐。
她垂眸,看著手里外公外婆的照片。
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了照片中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