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國公府，許平早牽了幾匹馬在一旁等著，幾人快馬加鞭，很快回到了頤園。
杜頤一直坐在廳中等圣醫的消息，杜管家將幾人帶進來，她立馬問:“老國公爺如何了？”
喬春生在路上沒來得及問圣醫，接過杜管家適時遞上來的茶，坐到了一邊去聽。
圣醫剛騎了馬，正大口喘著氣兒，聽得杜頤問老定國公的情況，臉色一時難看起來。
他沒有立刻回話，反而轉頭去問喬春生:“世子，你可知曉太醫們對老國公爺的診斷？”
喬春生擺下茶碗，回想起成親那日祿公公同他說的話，回道:“我未親耳聽到。皇后身邊的祿公公告訴我祖父身體底子虧虛，恐怕時日無多。”
這話說出口，語氣不免悲涼。
圣醫繼續追問:“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喬春生被他問得心中有些不確定，低頭再次回想，才敢肯定地點點頭。
見得圣醫苦笑了一下:“那就怪了。”
“老國公爺久經沙場，照常理來說，習武之人的身體底子本就較普通人強上許多，便是年紀大了、生病了，也絕不可能一下子虧虛得如此厲害。”
喬春生聽過這話，一下心中便緊張起來。他捏了捏拳:“依圣醫看，這是為何？”
“老國公爺沒病。”圣醫眼睛微微瞇起來，抬手上下捋著山羊胡須。
“他是中毒了。”
喬春生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猛地從座上站起來，快步走至圣醫面前，問:“怎么會？太醫們都未診出……”
杜頤聽得老定國公中毒，心中也五味雜陳，看他分外焦急的模樣，便輕嘆了口氣，出聲安撫:“世子先坐，圣醫會說清楚的。”
在她柔和目光注視之下，喬春生情緒平復了一些，但面上還是布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神色，腳步虛浮地走回到位置上。
圣醫手上捋動胡須的速度加了快，開口道:“中這毒的跡象同尋常的傷寒極像，加上各位太醫從前從未接觸過這種毒，診不出來是正常的。”
他重重地“唉”了一聲，搖了搖頭:“只是我也沒想到，老國公爺中的，竟然會是蝕骨毒。”
“蝕骨毒”三字說出，杜頤捏著茶碗的手一松，精美瓷器應聲落地，碎了一地。
“圣女勿動！”阿歡嚇了一跳，連忙叫人過來打掃。
待人將地面上收拾得干干凈凈，喬春生抬眼望向杜頤。
只見少女一張芙蓉面蒼白，眼中寫滿了訝異。
他心情陡然就凝重了起來。
看起來老定國公中的毒，十有八九同苗陵有關。
杜頤揉了揉手，舒出一口氣，說話間語氣不似平常那般溫和:“蝕骨毒是由一種名叫‘蝕骨’的蠱蟲死后制成的，據我所知，這種蠱蟲只在苗陵地界出現過。這種毒是慢性毒，十分陰損。”
她沒說的是，蝕骨毒在圣院中被列為了禁術，尋常民眾都是不知曉的，唯有圣院身居高位者才清楚這種毒的存在。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心念一動決定幫老定國公看看身子一事，竟然會牽扯得這么深。
都牽扯到自家身上了。
喬春生大口喝著茶，捏著茶碗的手骨節發白。
片刻后，他抬頭去看圣醫:“此毒可有解？”
圣醫捏著胡須道:“有是有的，只是個中情況復雜，恐怕需要很長時間調養。”
聽得老定國公不是完全沒法子救，喬春生一下便放松了。他呼出好長一口氣，擰緊的眉頭舒平開來，眉眼間是說不出的倦怠。
他起身來，朝圣醫鄭重一拜。
“請圣醫出手，救救我祖父。”
“哎喲！”圣醫嚇了一大跳，立馬去扶他:“世子太客氣了。”
喬春生卻不答應，依舊保持著姿勢，大有圣醫不應他不起之勢。
杜頤偏眸去瞧，發現他眼眶微紅。
圣醫又嘆了一聲，道:“世子快起吧。不說您如今同圣女完了婚，也不說老國公爺是如何威武的人物，便是個普通人中了蝕骨毒，我也一定會費心幫助的。”
他這話說得十分懇切，喬春生這才肯起身。
他定定望著圣醫，道了句:“多謝。”
扭頭，瞧見杜頤眉頭微蹙，神色憂愁。
杜頤見他忽然看向自己，眉間一跳，下意識收回了目光。
她在阿歡新遞來的茶碗里斟了滿滿一杯茶，端起來款步走至喬春生跟前。
她神色嚴肅道:“世子放心，老國公爺一事既是牽扯到了我苗陵，我便不會坐視不理。待我查得事情始末，定給世子一個交代。”
語畢，她雙手舉著茶碗，將里頭溫熱的茶一飲而盡，罷了，將茶碗翻轉，展示里頭未剩下一滴茶水。
喬春生看她如此認真的模樣，心中說不出緣由的莫名一暖。
隨之而來的，是如山洪爆發一般洶涌的愧疚。
杜頤心腸這樣好，上一世，因為他卻落得那樣的結局。
他忽而有一種沖動，想將杜頤擁入懷，認認真真、大大聲地把他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說他是真的愛她，從沒想過讓她當妾，他無時無刻都在想她。
這沖動愈發強烈，強烈得要將他的心撕成兩瓣，硬生生從他胸口跑出來，跑到杜頤的面前讓她看。
最終，還是理智壓過了這沖動。
他想，這些話是該說，但絕不能在現在說。
還不到時候。
喬春生低笑了一聲，起身來，拿過杜頤手上的茶碗放好到案上。
他認真盯著杜頤的眼睛，道:“那便煩請圣女替我祖父做主了。”
杜頤同他對望，看著他眸子里頭的光越來越璀璨，一時不敢再看下去。
她低下頭道:“我是苗陵圣女，這種事情是我應做的。”
喬春生瞧著她低眸絕美如畫的容顏，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就在他心中旖旎蔓延時，杜頤將話題扯了回來。
“世子認為，老國公爺一事當如何處理？”
杜頤抬腳往門外走去。
“老國公爺如今人在國公府中，按世子的意思，國公夫人并不想讓人接觸老國公爺，圣醫是外人，總不能回回都像今日這般，大費周折地去給老人家調理身子。”
喬春生跟上去，聽得她道:“再說，老國公爺如今這樣，我猜想同國公夫人脫不了干系，世子應當也不會放心再讓老國公爺繼續待在國公府中。”
“世子想怎么辦呢？”她又問了一句。
喬春生捏著下巴沉思片刻，停住了腳步，杜頤回頭看他。
他道:“我想讓祖父住到圣女府上，不知圣女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