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一輛馬車從代縣開始一路南下,馬車前方是一名身高八尺六寸的青年,車內是兩名老人和一個絕美女子。這正是蓋聶一家,而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卻在齊國。
至于原因,代縣畢竟是個邊境縣城,代郡旁邊還有秦燕兩國,不論江湖俠客,光是戰爭煙火就能要了不少普通百姓的性命。更別說兩位老人都是年近花甲了,蓋聶可不想二老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有什么事端。
如果蓋聶行走江湖,那必然少不了仇家,他的父母也絕對不會安全;如果蓋聶位列朝堂,敵國也會打探他的家世,搞不好二老就被抓走了。
到了齊國,馬車一路向東,直往即墨而去,這是一個富庶不下臨淄,城池堪比邯鄲的大城,也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安頓好父母之后,蓋聶二人變換衣裝,改換身份,前往了齊國更東邊的桑海城。
在夕陽下,一輛馬車緩緩駛向城門。正當守城小卒準備上前盤問之時,突然飛來一袋刀幣,小卒一臉欣喜,轉身便嚷嚷道:“放行——”
“看來不論哪里,金錢果然都是最好說話的?!毖┡兄w聶的胸膛小聲嘀咕道。
捏了捏她的鼻尖,蓋聶調笑著說道:“除了金錢,定然還有你這般的容顏。”
“哪有——”雪女又往他的懷里鉆了鉆,口中故作矜持道。
哈哈一笑,蓋聶又低頭附耳道:“當然了,你的傾城容顏只有我一人能夠欣賞?!?
看著懷中佳人臉色通紅,稚嫩可人,蓋聶不免心頭一動,身上竟有了反應。
安排好住宿之后,兩人便難耐地親熱了起來,又是一夜貪歡。
…………
清晨,小圣賢莊外,從馬車上走下一個高大男子,一襲深衣,頭頂簡冠,腰配長劍,容貌俊朗,氣宇軒昂。
青年來到正門前遞上拜帖,對著門丁說道:“煩請上傳此物。”
“您請稍候——”門丁一看青年氣度不凡,絕非是小人物,口上也連忙尊敬道。隨即就找上了莊內主事。
青年點了點頭,便就著陽光閉目養神起來。
不過一會兒,主事拿著手中木牘,趨眼一看,上書:聞小圣賢莊之名,特來拜會——鬼谷蓋聶
“什么,是鬼谷!”主事一驚,趕緊交代門丁將人帶到蓮亭暫且歇息,又吩咐下人備好果實酒釀,隨后便去上報掌門。
卻說門丁急跑到了正門,剛喘了口氣便對蓋聶恭敬道:“貴客請隨我來?!币贿呉?,一邊向蓋聶介紹各處草木建筑。
進門處,左手邊就是一片桃林,右手邊是一片李林,教化子弟的寓意不言自明,果真不愧儒門圣地之名。
沒走多久,入眼就是一片學房,其中還有幼童的讀書之聲,這讓蓋聶頓時神情恍惚,也許這就是戰國時期的教室吧。
聽門丁介紹,小圣賢莊大致分成了三塊,前面是講學傳授之地,東面是討教辯論之處,西面是住宿藏書之所。
另外,莊內還有三亭,蓮亭待客,魚亭小憩,竹亭論道。
聽得一番介紹,蓋聶心中不住贊嘆,儒家傳教之能果然不凡,怪不得儒學是天下兩大顯學之一。
相比起其他各家學派的敝帚自珍,儒家就大方多了,向學之人多半都能誦讀幾句經典。想來這也是各國君王不喜儒學,但又不得不重視儒學的原因吧。
在蓮亭沒坐多久,一陣腳步聲就傳到了蓋聶的耳中,為首一人遠遠就向著他行了一禮:“蓋聶先生,儒家伏念有禮了。”
蓋聶仔細一看,才發現伏念不過三十左右,與他年齡相仿,不想就當上了小圣賢莊當代掌門人,想是必定有過人之處。身后的紫衣青年也是氣質出眾,有種灑脫不羈的風范,只是不知其身份如何。
“伏念掌門不必多禮,蓋聶只是鬼谷傳人,你我平輩論交即可。”他學著伏念一禮,又微笑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伏念自然也知道,僵硬的臉上也是難看的一笑,“蓋聶先生謙虛了,鬼谷傳人從未有過虛名,無不是天下大才,料想先生定當也是如此?!?
果然儒家愛扯皮,面子功夫很足,蓋聶心里是這樣想,可嘴上卻說道:“伏念掌門過譽了。豈不聞,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人不配財,必有所失。”
“有才無能者,終是自鳴不凡;有能無才者,終是空負家國;唯有才能者,方是縱橫天下。”
伏念還未接話,身后紫衣青年上前一步先行笑道:“好個’縱橫天下’,不愧鬼谷之名?!苯又质且欢Y:“荀師弟子韓非見過蓋兄。”
聽聞這話,蓋聶便好好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心想這便是天行九歌的主角了嗎,衛莊估計還沒見過他吧,于是裝作不懂地問道:“韓兄是荀子之徒?”
韓非坦言:“不錯,我已在數年前拜入了荀師門下,我還有個師弟名叫李斯?!?
好啊,那就沒錯了,蓋聶心里暗暗思量,口上又道:“荀子,大賢也。韓兄之才想必也是世間少有?!?
“兩位皆是小圣賢莊的青年才俊啊,儒家之盛可見一斑?!?
這話傳入韓非耳中,卻叫他有些難堪,也讓伏念止不住的可惜,于是接口說道:“不知蓋聶先生此來為何?”
哈哈一笑,蓋聶言道:“非為其他,論道切磋爾。”
“如今稷下沒落,百家學派奔走,天下越發混亂,反倒桑海一片安樂,小圣賢莊名聲在外,必有賢才隱居于此?!?
又盯著兩人看了一眼,呵呵一笑道:“大賢者,莫過荀子;小賢者,便如二位了。”
“當不得蓋聶先生如此夸贊?!狈钕仁且欢Y,隨后又道,“若是直接比試,而不帶貴客參觀我小圣賢莊,倒顯得我儒家太過粗魯了?!?
“師弟,不妨由你帶蓋聶先生四處看看,我使人去布置一下場所,午后再辯論切磋不遲。”
韓非聳了聳肩道:“好吧,師兄?!鞭D頭又看向蓋聶:“蓋兄便隨我一游,如何?”
蓋聶嘴角一揚:“韓兄是個妙人,我便隨韓兄走走吧?!?
兩人相視一笑,之后由韓非領路,蓋聶隨后,參觀了小圣賢莊的各處佳景。
轉了一圈之后,兩人來到魚亭歇息。
韓非隨意地后倚在亭柱上,看著水中游蕩的魚兒,“蓋兄覺得小圣賢莊如何?”
一旁的蓋聶,雙手抱胸,閉眼養神起來:“不愧是儒家的教化圣地,小圣賢莊名副其實?!?
韓非又問:“蓋兄覺得齊國如何?”
聽聞此言,蓋聶睜開眼睛,盯著他看了看,然后開口說道:“君王后已逝,殊為可惜;齊國乃安樂之鄉,此君臣之功也?!?
韓非怪異一笑,這是說齊國志窮么,又道:“蓋兄覺得天下如何?”
“天下么”,蓋聶略一思考,接著道,“秦國大勢已成,現今能夠阻擋秦國吞并天下的,只有趙楚二國,余者不足道也。”
“不足道也”,難道韓國已經上不得臺面了嗎,這就是鬼谷傳人的看法么,韓非眼中頗為無奈,本來還想著讓蓋聶幫助自己強大韓國,可人家壓根沒將韓國放在眼里。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韓國如今不過一郡之地,只有守城之心,哪有抗秦之力,韓國之弱已經天下皆知了。長嘆一口氣,韓非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看著眼前青年的窘狀,蓋聶微微一笑道:“還不知韓兄治何經典?”
“治何經典”,韓非自嘲一笑,解釋道:“蓋兄有所不知,我和師弟雖然學從荀師,但卻不屬儒門,反倒精通律法,慚愧慚愧——”
“是嗎”,蓋聶戲謔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張口又道,“那不知韓兄心中的法是什么樣子呢?”
韓非終于嚴肅了一回:“依我看來,法律必須詳細全面,君主要掌控軍政大權,君主更要駕御群臣。法律為君王而立,君王要推廣、善用和維護法律?!?
“法家三派,即法、術、勢,本為一家,何必相輕。有為之君,當納三派之長,去諸般短弱?!?
“無論是何法律,都需要明君去維護和運用,一旦失信,必然無效?!?
點了點頭,蓋聶又問:“韓兄,又豈知今日之新法,非是明日之舊法呢?”
韓非輕松一笑反問道:“今日尚且不能法治,明日又能如何呢?”
“也是啊”,蓋聶嘆了口氣,又望了望天上的太陽,明言:“韓兄,天下有幾君王愿意守法?以法律自束己身?以法律限制諸般欲望呢?”
“這”,韓非用腦一想,盤點各國君主,最后無奈道:“也許只有秦國吧?!?
“是啊,秦國,只有秦國——”,蓋聶也是無奈一笑,六國自己不爭氣,又有什么辦法呢,于是開口道,“可秦國便世世為明君嗎?終有昏庸之主登臨秦國之位。法律只能輔佐君王治國,終究還是要君王自身有能力,還要有自制之力!”
韓非哈哈大笑,往日里都是同門討論儒學,只有自己和師弟屬于另類,今日不想鬼谷傳人也對法律有如此見解,直擊他心中所想,當為知己,果然緣分妙不可言,隨后道:“蓋兄也是善法之人,你我在這儒家圣地討論法學,真是一通妙事,來日定要請蓋兄暢飲一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