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郡一處不大的暗室內,水滴不斷砸碎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空間內,顯得無比明晰。
祁荒緩慢地挪步,氣息幾乎微不可聞,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運動短褲。
裸露在外的肌肉盤繞虬結,如同絞纏的蛇蟒。
在正月的溫度里,室內沒有任何的取暖設備,他整個人如同剛打開的蒸籠般,絲絲縷縷的冒著熱氣,沒做任何裝潢的水泥地面上,洇開了一大團一大團黑色的汗漬水痕。
他仍舊在消化著那顆拳種帶來的寶貴心得。
如同李簌劍最后說的,李書文的確在這顆拳種內留了一道法門。
也正如燕九魘所說的那般,李書文便是絕妙的才情和構思出這套法門,將那個世界武行中的“筋骨皮氣”四大煉,幾乎是巧奪天工的結合到了一塊。
四關化作一關,這一關自然是要比按部就班的一關一關闖過去要困難得多,但若是邁出這一步,便可蛇蛟化龍。
而這道法門也如那拳種的道理一般,簡單質樸卻又直指大道,在每一次以神意為領、呼吸為憑的轉換之中,一部分的身體肌肉完全放松,另一部分的身體肌群卻如同絞盤一般持續上勁。
純粹的力量如同不斷蓄勢的海潮一般在體內滾動流轉,又或者如藏于云樓之中的驚雷,一重接著一重,在電荷與電勢落差不斷擴大的情況下,不斷的崩裂閃耀,直至蓄勢之頂點,能夠打出驚天的劫雷。
故而,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領勁,無一處不受力。
筋骨皮肉如同磨盤一般持續絞纏熬煉著自身的骨骼,同樣也被反作用的力量不斷捶打。同樣,這也要求強大的心肺能力,否則只會被這一重勁道更比一重勁道強的力量憋到呼吸停止、血流不暢。
這也是祁荒在馭使這道法門時,出拳速度愈發緩慢,渾身上下氣血奔騰,行走在皮膚肌理之間,燒的他整個人彤紅如同剛出鍋的大蝦一般。
陰陽相薄為雷。——《淮南子·墜形》
陰陽激耀為電。——《說文》
祁荒的心中流淌過這兩道文字,他的確是想到了一個不錯的名字。
“以神相領,呼呵為陽,吸納為陰,陰陽激變,呼呵成雷。”
個人面板上“八極專精90%”之下,此前他的個人領悟技能“壞髓”“小等活”“大不敬”統統被歸納到此項之下,而這時面板之上卻又多出了另一個待命名的新技能。
祁荒填上了自己想到的名字。
【炁雷——八極一脈五世祖師李書文所傳一道,對使用者身體素質要求極高的煉打合一的法門,合了四大煉,重重蓄力,每一次出拳即是對自身的一次熬煉。
跨過此關,則會擁有新的個人狀態——“武行四大煉”】
與此同時,祁荒身上的肌肉再一次涌動、隆起,然后又緩緩的舒張,歸于平靜。
以他此刻的最好狀態,若以呼氣那一刻為節點來論,他的極限也不過六重炁雷。
至于技能欄中那個有可能達到的個人狀態,按祁荒的估計自己少說得能夠承受十八道以上的炁雷再說。
他走到隔壁的房間,這間房同樣毫無裝潢,只有簡陋的淋浴設備。
祁荒抬手撥開閥門。
接近40度的高溫的水流沖下,他心中在琢磨著一會兒的飯局,究竟會是什么情況。
不過思考半晌后,他覺得這全無意義。
以他個人的哲學和理論觀點來看,生理狀態會很明顯的影響個人心理狀態,正如同長期以來,一些關于男女之別上的問題一般,有時候問題的根源的確是最粗俗最簡單的原因。
強勢或者弱勢,有時候真的是由生理結構所決定的,生理上的強勢會帶來心理上的優勢。
比如以祁荒自身為例。
在過去的20多年,遇到一些棘手的情況時,他常常就有將對方從物理層面抹除的選項。
即使祁荒并非面對所有的抉擇時,最終都選擇將對方從物理層面上消滅。
但是,長期以來擁有這個選項和可能這本身,對他的思考方式和心理結構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使他的思維方式迥乎于常人。
那么那些秉承著自身的傳承已經走到了極高的高度,有可能從生理結構上已然不是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結構的那些輪轉使們,他們的思維方式又是何種樣貌呢?
更何況他僅僅是經歷了一個世界,就已稍稍體悟到那般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時間錯位感。
而那些很有可能,在各種山川異域,風月不同的無數世界中度過了可能少說以百年為起點的歲月的輪轉使,他們的思維是否已經被異化到一種不同的維度與視角?
祁荒都不得而知,在唯一的可用樣本燕九魘身上,他無數次看似冒昧的行為和言語,都沒怎么獲得預期的反饋。
這個反饋不是說對方是否因此而憤怒或者毫不在意,而是他根本無法觀察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和對方行為體系的改變。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只有在上次他改變了那個稱呼“九兒姐”的時候,對方那看似云霧一般的行為方式和無法感知的情緒之中,才濺起了一點點,稍縱即逝幾乎無法觀察的漣漪。
祁荒心中琢磨著,換上了一套干凈的行頭。
走出這棟他鳩占鵲巢的房子。
————
西塘街,祁荒還未走到“雅芝居”的門口,遙遙地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中年男人遙遙地迎了上來,還未等祁荒開口,那人便已伸出了雙手,熱情地握了上來。
“祁先生您好您好~
我,劉瑜,叫我小六也行,燕九姐組了局,我給您帶帶路。”
祁荒自無不可,他便跟在這人的身后。一路進了那雅致的庭院,穿過那燕九魘說有些門道的秀美園林。
即使在正月的寒冬之中,一些能在冬季生存的樹木和花卉依然點綴著這片庭院的光景,與那些春夏之際的草木產生了有趣的反差,生出了一片讓人耳目一新的枯榮交匯圖景。
見祁荒多掃了這庭院兩眼,劉瑜便轉過身,想要介紹一二,但又見得祁荒的臉上只是轉瞬即逝的興趣,他又換了詞句:
“祁先生,您看樣子應該是沒來這地兒幾次,往后您只要向著里院走,不會有人來擋的,在這餐點茶水一定管夠,您在這兒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如果您看上了這地兒想在這長住,也沒有任何問題。”
祁荒略略點頭算是應和,劉瑜見他興致缺缺,便及時閉了嘴巴。
直到這時,二人已經轉過兩三道曲折雅致的長廊,視野忽然開闊起來,是一處大小剛好合適的平湖,湖心之中,有一處典雅古樸的亭榭,被人為的改造成了雅致的小包廂。
到這,劉瑜便止步在湖邊連廊的入口處,他謙恭地微微欠身:“祁先生,就是這處湖心亭,燕九姐和其他幾位鉤沉使大人都在。”
祁荒微微點頭,腳下卻沒動。
“呦呦呦,祁先生,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啊。小六啊,你還當真敢給這個人敞開了吃,那你這酒樓是徹底辦不下去的。”
少女的聲音從前方的身后傳來,是那么的熟悉又毫不令人意外。
祁荒的臉上掛上了調笑的味道,當他轉過身后,臉上那嬉皮笑臉的表情卻是停了停。
蘇穗穗身后,正站著一個留著短寸頭的高瘦女性,即使流著極其男性化的頭發,卻難掩那張姣好面容,上身是十幾年前流行的飛行員夾克,下身則是利索的牛仔褲。
而這個突兀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卻沒有任何察覺、疑似乃至必然是高階輪轉使的存在,正在目光極不友好的看著他。
“呃,阿姨您好...”祁荒試探性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聽到這稱呼,短寸頭女子的眼神變得更加的危險,乃至于祁荒的耳中響起了輕微的琴弦撥動聲。
劉瑜更是大氣不敢喘,緊張導致的急促鼻息,使得他鼻梁上掛的鏡片已然是一團霧氣,但他絲毫卻不敢拿下來擦拭。
“噗~”
“哈哈哈哈~”
聲音各異,一男一女的笑聲從祁荒的身后傳來。
劉瑜幾乎以為要人頭落地的景象和肅殺的氣氛瞬間被化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