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乙寅壹，遼東道，玄郡。

剎那間，仿佛只是在一個狹小的房間內更換了四周的墻紙一般。

祁荒便從九天之上，澄澈藍天、渺渺白云中轉換到了一處包廂里。

他抬頭打量四周，這處包廂裝潢并沒有使用大紅大金之色，只是典雅的紅木桌椅和描著小篆的紙質屏風，恰到好處的盆栽以及視野寬闊的露臺，無不顯示著設計者巧妙構思以及良好的文化素養。

祁荒抬腳走到露臺欄桿邊，他瞟了瞟露臺外開闊的景色，不免有點驚訝，轉頭問身后踱步而來的燕九魘：“燕九姐，我原先可沒想到，西塘街這么吵的地方，還能有這么一處僻靜地。”

西塘街是玄郡出了名的商業街，無論節假日還是工作日，每日的客流量保守估計少說都有七八萬。

燕九魘對此刻上身穿高領黑色毛衣，下身闊腿女式長褲，低跟的女士高跟鞋在實木地板上踏出“嘚嘚”的聲音。

她一邊將手里的米色女式大衣隨意的搭在椅背上，一邊也走到露臺上，與祁荒并身而立。

她并沒有扎祁荒第一面所見到的高馬尾。柔順的長發帶著末梢的挑紅，松散而又輕松的搭在肩膀上。

燕九魘并沒有立刻回答祁荒的話，她背靠著欄桿，而祁荒則是面對著欄桿，兩人一正一反的靠在欄桿上。

燕九魘歪頭看了祁荒一會，她嘴角帶著既非親切也非疏遠的笑意，眼中意外的也只有少許審視神色。

祁荒此刻的耐心也出人意料的好，問了第一個問題之后便只是輕松的掃視著，商業街上絡繹不絕的人流。

“你為什么現在不說俏皮話了？難道是去水火里趟了一遍之后意識到力量的差距了嗎？”最終燕九魘先開了口，說這話時，她那張成熟知性明麗的臉上居然帶著小女孩一般俏皮嬌憨的清純笑意。

祁荒看到這個反差感極大的笑臉，心跳快了一快：“可沒有說拿問題回答問題的。”

“劉瑜，一個建筑設計師，進了鉤沉差不多快一年了吧，但一直沒有獲得傳承，每次任務完成只能拿到保底的評價。但多多少少也算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你看外面的那一圈林帶是不是有點意思？”

燕九魘豎起仟細的食指，遠遠的點了點這個僻靜的酒樓外圍，種植的錯落有致，但卻有幾分排列古怪的樹林帶，“算是簡易的陣法吧，能夠有效的隔音阻塵。”

“這是遼東道一處鉤沉使經常來聚會的地點，他替大家打理，我們在任務中有遇見的便照拂一二。”

祁荒饒有興趣的問：“那你們為什么不給他湊一件傳承呢？”

燕九魘輕輕地搖了搖頭，從手中戲法一般變出一根長長的煙管，對祁荒晃晃，征求對方是否介意自己抽煙。

祁荒毫不介意地搖搖頭，但眼神還是正正地看著燕九魘那張明麗的臉蛋。

“如果說是在第一個時代——暗室時代，大家都沒有構筑各個文明高維空間體系的話。被傳送到什么樣的果實，什么時候返回？能夠獲得什么？要做什么？這一切都沒有提示。

如果把輪轉天看做是一個人的話，祂也不會要求被運輸到各處的輪轉使去做什么，把人送出去再收回來，只是祂本能的行動罷了。

如果拋開對這超越人智的神明偉力的敬畏，祂只不過是一個無人控制的傳送帶而已。”

燕九魘未涂口紅，但卻殷紅誘人的嘴唇咬著玉質煙嘴深深的吸了一口，飄渺的煙氣從她口中徐徐的流出。

煙氣有點辛辣，但更多的卻帶著薄荷的清涼以及焦糖的醇香。祁荒這么一個煙酒不沾的都有點少許的喜歡這種味道。

“而在當下這個縱樂時代，各個文明都構筑起了像菟絲子一樣纏在輪轉天這棵大樹上的高緯空間，或者說是對于輪轉天這種本能的操控終端，那么一切便成為了人治。”

燕九魘平靜的吞吐著煙霧，語氣中仿佛沒有一絲波瀾。

“哪怕主宰這些高維空間的存在，有不少已經是神明妖魔？”祁荒還是肆無忌憚的盯著對方姣好的面容。

燕九魘對身旁青年有些冒犯的眼光熟視無睹，只是表達自己的贊同，“哪怕這些人，大多成佛作祖。”

“呼！那這么說，豈不是小火球變成大火球變成豪火球的區別嗎？”祁荒戲謔的笑著轉過了身子，斜靠著欄桿，方便他直視燕九魘的眼睛。

他還發現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可以說是標準的桃花眼，眼頭深邃，眼尾略彎上翹，睫毛密而纖長，明眸轉動之間，眼尾還有淺淺的紅暈。

燕九魘終究還是被這人絲毫不要半點臉皮和敬畏心的舉動，搞得有點尷尬，作為一個快10年的老煙槍，她居然被自己調的煙絲嗆了一口。

“咳咳！”

“吱~”

后面一聲，是赤紅的旱煙頭點在祁荒伸過來想要幫燕九魘拍背的手心中發出的聲音。

“哎呀呀~”祁荒笑著舉起雙手做投降的姿態。

燕九魘調轉煙斗后，繼續抽起了煙，但她除了剛才的舉動外，似乎也并未生氣。

她同樣帶著有幾分嘲弄和不屑的笑意，勾起嘴角說道：

“應該是大火球變回小火球了，做人的時候還曉得幾分家族，傳統，繼承，

做了鬼之后，不需要家族后代來傳承自己的理念和血緣，自己一人便可千秋萬代，何必要等？何必要忍？何必要宗族血脈？

過去還可為一家一姓作出犧牲，還可以等個10年8年，現在一朝傳承在手，偉力歸于一人，想要什么？當下便取，豈不更痛快。”

祁荒非常贊同的點了點頭，絲毫不顧忌對方有可能說的是反話：“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論強弱，傳承多少也是塊肉，沒能耐擔著的人，拿了反而是懷璧其罪。”

燕九魘定定看了祁荒一會兒，噗地一聲笑道：“這么理解也對。”

她甩了甩頭發，看著祁荒：“你走的很快啊，恭喜你。”

祁荒好奇：“你也是用青白眼看的嗎？這么一個并不算高階的技能，難道能一路用到頭？”

燕九魘搖了搖頭：“青白眼算是混沌和蔣遠出品的比較良心的東西了，但用它來看一看其他果實的原住民還好，如果放在輪轉使身上，實際上是得不到多少東西的。想要更細致的東西就不是青白眼這種品階的技能能做到的，這技能撐死也就知道對方的傳承是什么。”

祁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便再沒有什么言語。

燕九魘此刻才是真正的有了一點好奇：“你就不問問你這次果實事件出這么大的蹊蹺到底是為什么嗎？”

“如果我有能耐解決的事情，我不會假他人之手，如果我沒能耐解決的事情，想必現在也無法知道。”

祁荒表情有點困倦的坐在桌子旁，抬指彈了彈青花瓷茶盞。

他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快整飯吧，我已經吃了好幾天的咸魚了，實在是不想再折磨自己的胃了。”

燕九魘經不住笑起來：“行吧，那先吃頓飯，過年后的幾天記得騰出時間，我攢上兩桌局，你要見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