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饕餮
- 志異縱橫
- 江古流
- 5592字
- 2023-02-13 00:01:00
祁荒快要被吃掉了。
這事說起來也是一件無比諷刺的事情,饕餮傳承的擁有者要被別的東西吃掉。
植村直人的半顆大腦算是個引子,作為橋梁,將祁荒與結緣神的精神連接在了一起。
就像之前的那個比喻,祁荒現在的確是把地板打碎了,兩人也一起掉下去,而現在的問題是:
胖子突然爆炸了,炸成一攤垃圾,這攤垃圾已經比祁荒預想更快的淋了他一身。
而這攤垃圾所散發的惡臭,并不在現實層面,而是雙方所連接的精神層面。
此時此刻,祁荒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軀,忘記了自己的一切,他被那道與結緣神精神共鳴的鎖鏈拖拽著,一路下墜。
下墜的過程中,他看到了自己即將撞擊融合的東西:
無數的動物,植物,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家畜,以及無數的人類,包括男女老少,一切都不過是被莫可名狀的手當做兒童橡皮泥一樣,胡亂的揉捏在一起。
很多小孩在拿到一罐購買時就被分成各種顏色長條的橡皮泥時,往往會干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所有的橡皮泥揉成一團,希望得到一個與眾不同的顏色。
但這種行為往往只會得到一坨和大便別無二致的東西。
所以眼下這盤東西,唯一的區別就是還能從如同泥沼一樣的表面浮現出的各種輪廓判斷出生物的類型嗎?
祁荒苦笑:“媽的,下次罵人留點口德。”
“Pong!”
沒有濺出什么,祁荒一頭栽入了這一坨扭曲,惡心,混沌的事物之中。
——————
3004年,冬。
遼東道,九河溝,二里村。
九河溝的溝,更應該說是山溝,背靠著大興安嶺的一條分支,山貨與野味,將生活的這條山溝內的人養的的確是肚滾腰圓。
靠山吃山,哪怕是這一朝改制之后,依舊對九河溝的人沒有任何影響。
加上地方偏,山高君首遠,才開朝四十多年的基層工作也很難鋪設到此地,反而讓這里保存了最淳樸的民風。
淳樸到什么程度呢?
窮山惡水出的刁民像狼,富山好水出的刁民像羊。
前者吃肉好歹還留個骨頭,后者啃草,能把地下三尺連著泥土草莖什么都吃的一干二凈。
劉二拐便是這刁民的個中翹楚,或者說他并不認為自己和“民”這個字兒再搭上任何的關系。
背靠著潯南縣的縣太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身份是不一樣。
這身份,他上次替縣太爺處理的那個社委樞密使,臨死前狠狠的罵著他,瞪著他,說他是一條狗,說他是縣太爺的黑手套。
劉二拐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沒多少文化的他覺得“黑手套”這叫法挺好,想想也是,本來在縣里應該壓著縣太爺一級的樞密使也被自己像狗一樣料理了。
不管怎么想,活狗總比死狗強。
想著這些,劉二拐支著那根生鐵鞣貼了狗皮的怪異拐杖,一歪一歪的走進了他的錢莊。
聽著院落內隱隱傳來的狗吠,女人的哭喊嚎叫,男人的哀求,劉二拐的心情好得不要不要的。
七轉八拐之后是一處外表看起挺土氣,內里裝潢卻是現代水電暖一應俱全的遼北三合院。
在這年代能整上這么一套小院的人,怕是百萬無一,一般的小商賈都未必弄得起大全套的家電。
劉二拐瞅著院落里的4個打手,沒吭聲。
眼尖的心腹手下陳小狗走了兩步幫劉二拐把身上的呢子大衣脫了下來。
劉二拐拄著拐杖,一歪一歪地走到背對合院大門跪著的4個人面前。
一男三女。
男的鼻梁上掛著碎得只剩下半片兒的眼鏡,鼻青臉腫,冬三月的風和雪,穿的薄些的人都未必能抗過去,更何況他從頭到腳還被澆了一層水。
女的三位,看起來最老的那個算是徐娘半老了,有點滋味,但是同樣被抽打得鼻青臉腫。
更何況,劉二拐瞅了瞅陳小狗的手。
陳小狗只不過抽了老女人幾耳光,手上就像掏了面粉袋子似的,一手白粉。
另外兩個女性,歲數都不大,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另有看上去只有十四五。
年歲稍大的還算是勉強撐出來的鎮定,漂亮是稱得上的,但未必是頂尖,只是大大的眼睛和稍稍豐滿的嘴唇,很是耐看,確實有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賢惠大氣勁兒。
年歲小的卻是的確能稱得上是美人坯子了,只用好看,漂亮,頂尖漂亮便足夠形容。
看見兩個女生身上都沒有什么被拷打的痕跡,只是冰天雪地凍的有點手指臉上發青,劉二拐滿意的沖著陳小狗點了點頭。
年近40多,劉二拐這個名諱可不是白叫的,除了手里的這條拐,褲襠里還有一條拐,雖然廢了條右腿,但他覺得自己是個爺們兒。
所以他就喜歡嫩的。
時間還算充足,也應該先辦正事兒,所以劉二拐還是走到男人的面前。
跪在地上的男人手被粗糙麻繩綁在身后,但他早已感受不到皮膚被麻繩劃破的痛感,勉強跪著保持著平衡,用膝蓋支著的身體卻在風中一晃一晃。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雙腳。
或者說是一只腳和一只拐棍兒,以及一只拖在地上滑過來的假肢。
只不過假肢和那只沒問題的腳上都套著一雙嶄新發亮的皮鞋。
“吳朋,你說你替許爺攥著錢袋子的時候,我拐子沒給過你壞臉色吧。
許爺鎮著這一畝三分地,你這財神爺當得好好的,為什么非要長塊反骨呢?
你跑也就算了,你偷摸弄點錢跑,許爺容得下,可你為什么還要想去告御狀?
你用那什么,什么因特網發發什么帖子也就罷了,你自個還真去啊?
你真是又傻又蠢!”
說著,狗皮裹著生鐵的拐棍抽到了吳朋的臉上,斷牙和鮮血從男人那青腫發紫的嘴里飚射了出來,濺到地上。
“又傻又蠢”是縣太爺許遠光的口頭禪,劉二拐斷斷是不可能在縣太爺面前鸚鵡學舌。
但是這里沒有縣太爺,他就很喜歡用這句口頭禪,仿佛自己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吳鵬撲倒在地上,眼鏡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他痛苦卻又勉強擠出一張諂媚的笑,拼了命的想仰頭看,但是腫的像球一樣的眼睛,早就已經看不到什么東西了,更何況他還是高度近視。
于是他只能就著視線里,那模糊的影子,拼了命的從腫脹的嘴里伸出舌頭,想要去舔劉二拐的那雙皮鞋。
一旁臉上同樣青腫的半老女人,見到劉二拐拿拐杖抽人的時候,邊又發了癲似的開始痛哭嚎叫,鼻涕眼淚一大把,混著臉上還沒擦干凈的粉,讓劉二拐心里厭惡的緊。
他任由男人舔著他的皮鞋,手中的拐杖一杵,捅倒了半老徐娘的女人。
劉二拐嘿嘿的笑出聲,現在該到他最喜歡的節目。
“小狗,去把最近熬出來的那批狗崽子給我牽出來,對了,小心點,把阿黃也給我拽出來。”
聽到前半截話的陳小狗,臉上還掛著笑,但是當聽到“阿黃”這兩個字后,他臉上的笑抽了抽,有點哀求的看著劉二拐。
心腹手下表現出了對命令執行的拖延,劉二拐高興的笑收了收,臉上的皮抖著,盯著陳小狗,“老子叫你去就去,那個小畜生大概已經五六天沒給任何吃的,你怕個球。”
陳小狗心中的恐懼更深,尤其是聽到阿黃已經五六天沒給吃的,但是現在自己的老大下了命令,他深知眼前的這位也不是當人的主。
感受到自己命運要有所變化的吳朋,更加拼命的舔鞋。
他二婚的半老徐娘的老婆也搶著匍匐著爬行著,跟他爭奪著舔鞋。
劉二拐高興的看著,因為毒打而體力不支的吳朋,爭奪不過他老婆被擠到一邊的樣子,
劉二拐咯咯的笑,他聽到了陳小狗,色厲內荏的喊叫和咆哮。
兩個手下各自拽著三條繃直的鐵鏈,鐵鏈的盡頭,一共是6條身上有著各處嶙峋甚至見骨的傷口的惡犬。
但是這幾條四五歲正值壯年的狗,力道大得甚至能讓兩個中年漢子,幾乎都要拽不住。
最后走進來的是陳小狗,他的神情有點怪,手里拽著的是一條比嬰兒手臂都要略粗的鐵鏈,這條鐵鏈是前面拴著幾條惡犬的的幾乎三四倍粗。
鎖鏈的盡頭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十歲的少年。
寒冷的冬三月,他只有一條襤褸的夏褲,上半身赤裸,頭發幾乎快長到與腰同齊,臟亂臭,身上到處是傷口與血痂。
他的食指指甲又長又尖又硬,仿佛是一頭野獸,指甲內盡是暗紅的血泥。
但是被人叫做小畜生,或者一條狗一樣的名字“阿黃”的少年,仿佛在睡夢之中,嘴巴還在不斷的嚼動,似乎在夢里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東西。
于是陳小狗就一路扯著鐵鏈,將只穿著一條夏褲的少年拖行過雪泥土地與碎石。
當劉二拐看到自己熬出來的那些狗身上的傷口,愣了一愣,因為養狗多年他立刻就看出來了,那些傷口并非是其他狗的齒痕而是人類牙痕。
方才兩個壯漢還拽不住的6條惡犬,在那個身上混雜著泥土草屑泥巴的少年被拖進院落的一剎那,安靜的如同幾只鵪鶉。
劉二拐的心里躥起一道涼氣,幾年前,這個小畜生還只會把狗殺死吃肉,但是肉很快就會壞掉,現在他從活狗身上咬下肉卻并不殺死。
但是當他看到準備送給許爺的那條比特犬的一只耳朵和半邊臉上的皮都消失不見后,他心中的憤怒壓過了恐懼,生鐵拐杖重重地砸在“阿黃”的身上。
本來他那一拐杖是想砸在這小畜生的臉上,睡夢中的少年卻剎那便睜開了雙眼用雙臂護住頭面,膝蓋蜷起。
接下了一記拐杖的“阿黃”翻身后躍,四肢著地,呲著牙發出了猙獰的咆哮聲,涎水順著嘴角一滴滴的落在雪地之上。
咆哮聲中一條被咀嚼的面目全非的狗耳朵被噴了出來。
本來心里有點發慌的劉二拐,看到這個被自己當成一條畜生養的少年人還是那副狗一樣的樣子,剛才還因為對方仿佛開了智慧而感到恐懼的內心,反倒是安定了下來。
他扭過頭看也不看,手忙腳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條嬰兒小臂粗的鐵鏈拴在院門上的幾個手下,再度走到了跪著的四人面前。
劉二拐故意不去看那兩個女孩,示意手下將6條狗牽了過來。
他的語氣里有著幾乎壓抑不住的興奮:“我這幾條狗吧,不挑食,就是胃口被養的比較大,每條吧差不多,每天吃上10來斤的肉,這6條狗嗎,差不多每天就是60來斤,我瞅著你和你婆娘,統共上了秤也有個200來斤了吧。”
劉二拐拄著拐杖有點費力地蹲下,更近距離的看到了那兩張因為恐懼卻還在自欺欺人的男女臉上的表情,他更加的高興。
劉二拐向后退了幾步,讓手下扔過去一把生銹鈍到幾乎無法使用的小刀,同時把吳朋手上綁的繩子解開。
“唉,你們自己選一選吧,那句詞兒叫什么?夫妻原本是同林雀,還是什么?反正我就等上5分鐘,5分鐘結束你們自己湊不出60斤的肉,那我只好讓我的狗兒子下嘴挑肉了。”
手被綁在身后又凍了這么久,吳朋勉強挪動著胳膊才將自己的身體支起,女人便搶先一把抓住了生銹的小刀。
女人的力量小,加上小刀的刀尖已經鈍成了一個圓弧,狠狠的捅在胸口的一下,不但沒有捅進去,反而激起了吳朋在生死之間的本能反抗的力量。
讓人化為野獸,只需要兩句話的功夫就夠了,劉二拐深深的為自己的這份才能而感到沉醉和自豪,他同時也瞥眼去瞧阿黃,但是這頭畜生他熬了整整四年,還沒有任何被馴服痕跡。
一直以來還有一種熬狗的法子,那就是讓畜生嘗點人血,但劉二拐也不確定這樣子行不行。
心中琢磨著別的事情,劉二拐再看眼前這對撲咬撕打和狗沒有什么區別的男女,心中有了點不耐煩和沒趣。
于是在他冷漠的示意之下,三個精壯漢子松開了手中聞到血腥味早已蠢蠢欲動的六條惡犬。
見到惡犬去撲食,從剛才應急反射之后,便一直盤坐在地上的阿黃用尖銳的指甲撓了撓自己的臉,覆蓋著血泥沙土的少年臉龐上,當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是隨著他躬身四肢再次著地,院落里的所有人,包括劉二拐心中都是一驚。
所幸阿黃并沒有其他的舉動,他只是用那雙被頭發遮擋的眼睛,看著場中惡犬撲咬撕食人肉的場景。
劉二拐太過緊張地看著阿黃,所以他并沒有在意腳下男女痛苦蜷縮抽搐,甚至男人說著,讓他們的女兒割肉。
女人聽吳朋說要讓女兒割肉,即使是被撕咬得血肉橫飛,她還是被激起的一種本能,想去捶打男人,“讓你女兒去割,我女兒那么小,我和你結婚就沒享受過好日子啊。”
女人話還沒說完,又是痛苦的用手去阻擋狼犬的牙齒。
劉二拐回過神,聽到這些對話,才高興起來,這些掙扎才是他想聽的。
要不然像上次那個樞密使,骨頭渣都被碾碎了,只不過是把自己的舌頭咬掉,也只不過是用充血的眼睛盯著他。
但管他是不是什么京畿道派來的青天大老爺,是不是要玩什么扶貧,玩什么教育?不還是喂了狗。
很快男人女人的喉嚨都被油黃的犬齒所洞穿,一旁的小女孩已經徹底哭的昏厥在年齡較大的女孩懷里。
劉二拐一抹自己的油頭,用他自認為的紳士風度走到兩個女孩面前,想要把兩個女孩抱在懷中。
年齡較大的女孩,雖然一張臉已經是因為恐懼和寒冷發青發白,但只是用力咬著下嘴唇,沒有什么舉動,年齡較小的女孩稍稍醒轉之后再看見劉二拐,拼了命的撲打撕咬。
只不過劉二拐此時心情好,而且面對自己將要吃進肚子里的東西,他還是想學學縣太爺在城里玩女人時的那種風度。
更何況這兩個女孩比起他給縣太爺把門時見過的那些貨色,只好不差。
所以他只讓手下強行拉這兩個女孩向屋里走去。
最后他給陳小狗使了個眼色,陳小狗只能吞著唾沫,壯著膽子把院墻上扣著嬰兒手臂粗鎖鏈的鎖頭,用鑰匙擰開。
鎖頭剛剛從墻上的鐵環中滑下,將近有20多公斤重的鎖鏈被瞬間便被拖拽向前,名為阿黃的少年,此刻不會有任何人會把他當做人。
雖然6條惡犬本能的畏懼他,但是當生死之時,也沒有什么畏懼不畏懼了。
至于為什么是生死之時?
因為,
第一條狗的嘴巴被少年枯瘦的雙手抓住,從上下顎之間生生撕開。
第二條狗從肛門被少年用指甲摳挖向腹部,溫熱的腹腔中腸子流了一地。
第三條狗咬住少年的鎖骨,少年吻擁戀人一般也咬住了這條這條本來要送給縣太爺許遠光的比特犬,
雙方都在用力,只可惜,這條比特犬血液流進少年腸胃的速度遠遠比銳利犬牙被少年異于常人的肌肉牢牢縮死的狀況要快得多。
第四條狗,第五條狗,第六條狗,終于不再向前撲咬,畏縮的后退甚至縮進了同一處角落。
所以一條狗頭被生生的捶爛,花白腦漿糊的滿墻都是。
另一條被鎖鏈硬生生的絞死,內臟從肛門和口腔前后噴涌而出。
最后一條,少年看著這條溫順的被他圈養著,每隔一兩天就要活生生的咬下一塊肉的狗,藏在頭發下面的嘴角瘆人地向上勾了一勾。
他扼住這條狗的頸部,眼珠轉了轉,想瞥一瞥劉二拐的身影。
但是他很快做了決定,那頭畜生似乎已經有點被他嚇到了。
在搞定掛在小院房子里那件黑黑長長能夠噴出火焰的管子之前,還是算了吧。
——————
所以人與獸的區別究竟是什么呢?
祁荒很早便擁有答案,這個答案從他的6歲零8個月開始就已經有了。
那就是,不需要任何工具,不擇手段的去吃。
那就是,最好的武器,并非是人類那能夠使用工具的手,而是能夠將骨血肉一同碾碎吞進肚子里的嘴。
扭曲糾結,詭異惡心的生物混合體內怦然爆出了一個坑洞。
全身被黑色喰質覆蓋,僅留下一張嘴的生物從坑洞中攀著邊沿,探出了腦袋。
紅色的牙齦,白色的牙齒,貪婪而瘋狂的咀嚼著白色的生物質。
無論是扭曲的人臉,咆哮的獅子,嘶鳴的牛羊,尖叫的飛禽。
無論是四肢,還是頭面,
無論是內臟,還是骨骼,
統統吞入腹內。
此為,
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