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身負祖輩昔日榮光的當代純血巫師家族的家主來說,看著自家日漸式微,或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所以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老諾特也更希望能盡最大的可能去維持一大純血家族的顏面。
所以他在走廊上掛起了所有家里還能找到的有價值的魔法畫作;
所以他依舊要求每日都要擬定豐富而又特別的三餐菜單;
所以他下達了同樣至少每天都要修剪花園植株、每周都該徹底清潔宅邸各個角落、每月都需修理宅邸建筑和家具的損壞部分——即使只是一道輕微的劃痕;
所以他日復一日地按時趕去英國魔法部上班,在努力工作的同時,也全力以赴地設法維系著與其他純血家族之間的關系。
但是。
家里真正價值不菲的魔法畫早都變賣得差多了;
每日三餐花樣雖多,食材卻大都普通。
而要說家族宅邸,哪怕家養(yǎng)小精靈們再如何努力修繕,可修復咒終究無法解決自然老化的問題,時間早在家中各個地方都留下了斑駁痕跡。
至于工作與交際應酬……
就算把從以上一切他所能接受的地方節(jié)省下來的金加隆全都拋灑出去,似乎也只是杯水車薪(half a loaf)罷了。
眼下即使竭盡全力,也仍只能在魔法交通司的門鑰匙辦公室里負責整理檔案,或許便是最大的證明。
老諾特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因此他也確實能夠看到,自己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被掛在了絞刑架上的人。
當腳下用金加隆鑄成的磚塊被自己一塊一塊地抽出來,奮力地拋向行刑臺下那些大都掛著虛偽笑臉的舊友時。
套在脖子上的繩索,也便勒得他愈發(fā)地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興許就是在黑魔王失蹤、某幾個倒霉鬼被徹底清算的那段時期吧!
當那些平時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家伙,終究是被鄧布利多連根拔起的時候,他才明白其實大家之間的差距,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自己曾經(jīng)拋出去的那些“磚塊”,他們估計轉頭便就摞到了自己的腳下。
以期延后那同樣將至的死期罷了。
然而,知道歸知道,那又能怎么樣呢?
身為純血家族中的一員,立場生來便是早已經(jīng)固定了的——如果他想離開這個群體另謀生路,眼下那些“所謂的舊友”,恐怕就會集體翻臉化為貪婪的野獸。
一擁而上,將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正因如此,當年北歐那位已故大薩滿的二兒子忽然以族長的名義發(fā)來密信,想要將其兄長遺女嫁給自己、以換取與英國魔法界上層社會、乃至與黑魔王的聯(lián)系渠道的時候。
原配才剛剛過世的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在當時的他看來,在與北歐黑巫師家族聯(lián)姻的同時,又能向黑魔王奉上助力以獲得更多的青睞。
無疑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機會。
可他顯然沒有想到。
不僅黑魔王倒得是如此之快;
就連那個北歐大薩滿的二兒子,也只是為了搶奪繼承權,才將自己的侄女遠遠地嫁走罷了,當時對方甚至還沒有坐上家族之主的位子。
不過……
說實話,當初老諾特對自己那位第二任妻子,還是很好的。
不為別的。
就因為這個妻子不光愿意分擔自己身上的壓力,很快就也和自己一樣,成為了一名黑魔王麾下的食死徒。
之后又接下了黑魔王給予的任務,千方百計地聯(lián)絡上了她在北歐的一些人脈——要是沒有這點能力,她也不會被自家叔叔視為眼中釘,她只是沒能斗過手段更為凌厲的叔叔罷了。
并且,最重要的是——
她還給老諾特生了一個兒子!
幾乎已經(jīng)可以算是老來得子的老諾特,對西奧多這個唯一的子嗣其實是相當看重的。
自西奧多出生以來的那些嚴厲管教就不多說了。
就說這一次。
當妻子當年曾經(jīng)聯(lián)絡過的這些身在北歐的黑巫師人脈親自過來,提出愿意幫助西奧多那已故的母親,將其尸骨遷入北歐祖靈神殿接受薩滿教教眾的供奉時。
他就決定,要為自己的兒子、為他們諾特家族的未來,賭一把!
因為他對北歐那邊的習俗有所了解,知道這就相當于是讓妻子能重歸族譜。
屆時,自己的兒子西奧多也將獲得部分繼承權,甚至有機會將妻子的二兄從族長的座位上拖下來,讓西奧多成為下一任大薩滿。
在英國魔法界的純血階層早已固化至幾近腐朽的情況下。
選擇北歐那個相對而言還有些松泛余地的環(huán)境去拼搏一下,也許才是他們諾特家族今后唯一的出路。
“很好,加姆,你做得很好。
另外,西奧多他……不,沒什么了。
你的午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你去吃點東西,然后休息一下吧!”
稍遠處。
那個身上穿著低調而不失精致的巫師袍的老者,沖著這邊點了點頭,這么說了幾句。
這個一臉嚴肅的老頭兒,應當就是西奧多的父親了——雖然就他的年紀,看上去倒更像是西奧多的爺爺多一些。
門諾能聽得出來,在提到兒子的那半句話時,對方的語氣明顯柔軟了一下。
但老頭兒很快就又拋開了那份若有似無的關愛,也掐斷了后半句對西奧多安危的關心。
至于在場的其他那些家伙……
那一雙雙眼睛都在變成了老貓的門諾、與仍在昏睡中的西奧多之間來回地瞟著,雖然神情各異,但眼中大都浮現(xiàn)著些許類似的期盼。
在將視線落到門諾身上時,偶爾還略顯陰鷙。
但當門諾強忍著不適依言往門口走去時,那些人又什么都沒有說,更沒有任何的動作。
最后甚至連那份陰鷙,也一并收了回去。
這些人對老貓的態(tài)度……有點微妙。
那仿佛是一種稍顯忌憚的提防,卻又更像是意圖謀財害命的窺探。
之前它雖然跟門諾說,自己和西奧多是被這些人給“困”在了家中。
可拋開西奧多暫且不談,起碼老貓自己,目前在這里的處境似乎卻沒有門諾預想中的那么艱難。
門諾盡可能穩(wěn)定著自己的貓頭,緩緩走出了這間氣氛怪異的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