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離去后，剩余六房主管也極有眼色紛紛告辭，片刻的功夫，屋里除去陸、常外再無他人。
“你賣便宜了，煙卷是個長久的買賣足以傳家，十萬兩也太少了點。”
“我當然知道，可若是沒有便宜占，這幫人怎么可能如此痛快的掏錢？他們不加入進來，許多事情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這些我都懂，但我不明白你在急什么？此事我們完全可以慢慢來、慢慢談，這么大的生意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成的。”
“呵呵，唉……一萬年太久，我們只爭朝夕。”
陸大有確實有些急迫，特別是自年后下山以來，種種經歷讓他和華山派的關系愈發難以割舍。
他不知道笑傲的故事是從哪年開始的，可看著自己與令狐沖等人的年紀，想來也就是兩三年后的事。
到時候五岳劍派互相積累的矛盾，武林魁首位置的爭奪，正邪兩道之間的沖突，在某些人的野心與推動下，都會一股腦的爆發出來。
他曾想過把一些隱患提前清理，可仔細盤算過后發現，這場沖突并不會因為抹除了幾個目標人物而消弭，一旦這么做了導致事情轉變，自己不但沒有了先知，結果也可能會變得更加糟糕。
眼下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修煉“內功”，壯大己身，以不變應萬變。
在一場戰爭中，勝負的首要因素就是情報，其次就是支持戰爭所需要的資源；而這兩樣里，無論哪種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把一場武林風波當做戰爭去應對確實有些夸大，可在涉及到門派存續、個人生死后，陸大有覺得即便夸大一點也沒什么不好。
華山派在當處最風光的年月，也不過是只經營自己在山上的一畝三分地；而陸大有卻打算把整個華陰縣都弄成自己的大本營。
到時候整個縣城內無論是衙門里的官老爺，還是客棧里的跑堂伙計，都變成了跟著華山派或者是華山別院混飯吃的自己人。
五岳并派？
只有我并你的份兒，你過來并我一下試試？
至于魔教進犯……
當一個生臉來到這里后，住的什么店、點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乃至于晚上睡的哪位姑娘、用過什么姿勢都全在掌握，就不信他還能炸出什么刺兒來？
當然，這是陸大有的終極目標，飯還是要一口一口吃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開發區的建設，這是大本營計劃最為核心的部分。
“來吧，和我詳細說說，這錢要怎么花？”
常永松不知從哪里端來了兩碟小菜、一壺熱酒；陸大有見了后頓覺頭痛，
“還喝？上次那一頓酒喝的我頭疼欲裂，要不咱們還是喝茶，好不好？”
“虧你還是習武之人，混江湖哪有不喝酒的？”
“嚴格的說，我已經不是江湖人了，我現在就是個商人。”
“那更得喝酒了！”
看陸大有那不情愿的模樣，常永松先是開了個玩笑，接著又說，
“這次咱們喝花雕，和上次不一樣，不會上頭，你試試就知道了。”
只見常永松點起一個炭爐，在爐子上安置了口小銅鍋，跟著把花雕酒從壇子里倒進了一尊闊口的酒器，又陸陸續續的往酒器里灑入了桂花、陳皮、枸杞、紅糖、大棗、姜片等物。
最后將酒器坐進銅鍋里，并把銅鍋續上清水。
“人家是青梅煮酒論英雄，你我二人不夠格去品評天下豪杰；可這酒嘛，想來是比曹丞相的要好一些。”
“嗯，聞著是不錯，花雕原來是這樣喝的。”
炭火舔舐著鍋底，不大會的時間，銅鍋里水面翻滾，自那酒器的闊口處也飄出陣陣芬芳來。
“黃酒須得熱飲，花雕、女兒紅都是如此，溫酒時若能加入干果、花瓣之類來調香那會更好。
說來也好笑，這幾年四處奔走時，曾多次在客棧酒家遇上一些江湖少俠，他們懲兇除惡、行俠仗義自是讓人拍手叫好。
可偏偏總會在興起時來一句：店家，拿壇三十年的女兒紅……然后扯開蠟封，仰頭大灌。”
說到這里，常永松捏著一個銀質小酒提的手稍稍停頓，跟著又繼續動作，打出些熱酒來分入兩個酒盞，抬手示意陸大有自取一盞。
“三十年的女兒紅不常見，少俠們的所作所為也配得上那樣的好酒，只是這喝法實在是…一言難盡。”
在聽著常永松講述的同時，陸大有端起酒盞來小口細飲，只覺得一股暖意由喉入腹，唇齒間馨香馥郁。
這東西是酒？
察覺了陸大有的疑惑，常永松微微一笑，
“好喝吧。”
接著又拿過一只新盞來，將花雕壇子里剩余殘酒倒入其中，并推向陸大有，
“再試試。”
陸大有接過后先嗅了嗅，冷酒散發著類似醬油醋那種發酵過的味道，不算太難聞，然后他仰脖一灌，跟著就一口噴了出去，噗——
“這下知道我當時是什么感受了吧，少俠們可是整整灌了一壇子啊，還喝的那么豪邁……看起來，混江湖確實不容易的，哈哈哈。”
“好了，說正事。”常永松倒了杯冷茶給陸大有漱口，而后正色道，
“若按你的設想，這十萬兩銀子不過杯水車薪，碼頭、倉庫也就起個輪廓，商旅從咱們這過，憑什么一定要留下來？”
“問得好。”陸大有擦擦嘴角，然后反問，
“你在楊氏多年，許多生意現在也由你掌管，那你可曾想過楊氏為何能把生意做的這么大嗎？”
見常永松開始思索，陸大有也沒耐心等他，直接道出答案——信息。
“做生意需要財力、需要勢力、需要關系，可最重要的卻是信息。
不然的話，十次生意九次虧錢，就算是萬貫家財也扛不住，就算朋友遍天下最后他們也都會離你而去。”
“有道理。”
“開發區要想做東、西兩地之間的貨物集散地，信息尤為重要；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本質就是距離拉遠后信息獲取不暢。
就像你我現在雖身處華陰，可若是得知了蘇杭之地今年缺雨少雪，糧食注定歉收，如何不能遠隔千里賣糧掙錢？
什么叫買賣？先買后賣，就拿這販絲綢的人來說，這些綢緞全是他親手織就的？不可能吧；賣的時候也不是他親自一尺一尺的往外賣吧。
其實不管是哪種大宗生意，都是先百川歸海，而后云霧升騰興風作雨復歸大地；于濕潤處取水，往干旱處降霖。”
陸大有見常永松聽得認真，便自己動手給雙方斟好溫酒，
“這個道理你一定是明白的，現在你再好好想想，開發區的真正作用該是什么？若單單是給他們提供倉儲與運輸，人家確實沒必要非得留在這。”
半晌過去，面前的酒都涼了，常永松這才嘆口氣，
“聽你這意思是想要匯聚東西南北的買賣消息？這么做的話靡費極大，十萬兩銀子扔進去，怕是連個響聲都聽不見。”
“你想啥呢？這十萬兩是開發區一期工程的建設費用，不讓你去買消息的。”
“那你剛才說的……”
“這世上的商人多了去了，永遠不缺上趕著買，或者上趕著賣的家伙；我們只需要打造一個安全可靠的交易平臺，然后提供基礎服務來賺錢就可以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仗著這個他們才能欺壓占取那些小商戶的利益。
年前我出去折騰了一圈后發現，通過潼關往來西北與中原的這些商家，大都是小門小戶。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這條商路上不存在商業巨巨鱷，整合這些資源我們不會遇上什么棘手的敵人，這才是我后來找你商量計劃的根本原因。”
說到這，陸大有斜了常永松一眼，
“還匯聚南北東西的買賣消息？你可真敢想，這是光用錢就能辦到的事嗎？真這么做了，你信不信咱倆離死也不遠了？”
“那……照你說的，統合這條商路上的生意確實不難，那些豪商看不上就是因為這么做費心費力，油水卻不多；可油水少了，它也撐不起一座新城啊。”
見常永松明白了初步工作該如何開展后，陸大有繼續說道，
“你怎么老想著剝削啊？財富是需要創造的，開發區是撐不起一座新城，但它的作用很重要，前期投資它是為了維護這條商路，以及培養某種思維慣性。
這樣等以后我們逐步研發出新產品來，就不需要為了營銷推廣它，而去深入一個陌生的地方市場。
到時候，華陰縣會經常出現些新奇玩意兒這件事，會成為整個西北地區所有人都知道的共識，我們只需要做一個總經銷，等著對方來進貨就好了。”
“今年你要做的事有很多，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弄些燒窯的工匠回來，彩色琉璃這東西違制，可透明的不違制吧？我手頭有個方子，看看能不能搞出來。
第二件事，現在南方那邊有名叫苞谷、番薯的莊稼，你得把種子弄回來，這兩樣東西雖說有些傷地，可它們畝產很高還適合釀烈酒，賣酒賺不賺你比我清楚。
第三件事……”不理會對方呆滯的表情，陸大有嘴下不停。
“等等，等等，你先停一下。”一把攔住陸大有后，常永松有些緩不過來，
“怎么全都是我的事？是你要搞這些好吧，我只是來幫忙的。”
“你不是要振興家門嗎？老扎在楊氏的生意里又算怎么一回事。過來跟我一起合伙干，掙來的錢咱們二一添作五，你到時候直接在銀子上印一個常字，這不好嗎？”
“這……”
見常永松猶豫了，陸大有也不催促，
“別急著回復，你回家后好好想幾天再說。”
“不必，此事我現在就答應你，但還有個問題。”
“嗯，你問。”
“聽你剛才那意思，活兒全歸我干了，你呢？扔下一套四六不靠的方案計劃，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這不是信任你嘛。”見對方表情不善，陸大有又立刻補充道，
“當然了，我要辦的事也是很重要的。”
“不知，陸老爺所謂的重要的事又是什么啊？”
“自然是錢！現在這十萬兩也就能開個頭，后續還不知道要往里再扔多少；若從旁處引進大筆資金，等以后可以摘果子了，估計也沒咱倆的份了，所以我只能另想辦法去搞錢。”
“哦？”常永松深色莫名，
“什么辦法？打家劫舍？攔路搶劫？你剛剛還說自己是商人，不是江湖人了。”
“這個，別卡那么死嘛，到底是商人還是江湖人得視情況而定。”
“行吧，具體我也不多問了。不過為了防止你騙我，咱們還是立個約定，就跟你和李縣尉他們一樣，為期一年，在這一年里你干什么我不管，不過你得給我個準數，到了年底能帶回多少銀子來？”
“呃、十萬？”陸大有試探道。
“少了，一百萬。”常永松只顧喝酒，不看對方。
“你瘋了，你當我去搶皇宮啊！二十萬，多了沒有。”陸大有表情激動，忍不住拔高了嗓門。
“那我就再降一點，七十萬。”
“不可能，三十萬是我的底線了，就這么多愛要不要。”
“底線？五十萬是我的底線，你要是再還價，這事兒就吹了，你自己玩吧。”
見常永松神色認真，陸大有果真不再還價，鄭重答應道，“好，那就是五十萬，年底我會帶回來的。”
“哈哈哈。”
在陸大有奇怪的目光里，常永松突然大笑起來，
“陸兄弟，你真不適合做買賣，我只是詐一詐你，你居然就應下了？”
“詐我？”
“不然呢？上來朝你要一百萬只是我開的玩笑，誰會對一個才下山的少年提這種要求？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在憤怒拒絕之前，居然有那么一瞬在認真思考！”
常永松起身殷勤的為陸大有舔酒，
“五十萬兩白銀，短時間內楊氏都很難能湊出這么多錢來，可我看你似乎蠻有信心的，既有這路子咱們又何必再去忙活別的？”
被人騙了的陸大有此刻很不爽，直接譏諷道，
“那是刀尖添血飯，就你這身板兒，你確定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