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也就是有說“不”的能力。

要分清楚，是能力而不是權利。

在后世只要沒有觸碰法律道德的底線，你有權利對任何人說不，不過這份權利標價高昂，許多人是沒能力把它兌現的。

就這已經讓無數人叫苦連天了。

可在大明這個階層清晰、社會固化的年代，即便是在最為散漫的江湖環境中，有很多人甚至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就更別提有沒有能力把它實現兌換的事了。

練武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但它并一定能為你帶來自由。

就像某人說的：年輕的俠客們都向往江湖，自以為懂一點武功就能夠橫行天下，但其實行走江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因為懂了武功，你便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你不想去種地，又不恥于去打劫，更不愿拋頭露面在街頭賣藝。

那你怎么生活？武功高強也要吃飯啊。

當江湖兩個字脫離了畫本之后，它就不會那樣寫意瀟灑了，殘忍的現實會給每個稚嫩懵懂的俠客來上一記狠狠的耳光。

這種情況陸大有在前世早就經歷過，那是另外一個江湖，被摔摔打打過后他已經無力去掙扎。

所以在來到這里后他就很清楚，“俠”也不過是個被浪漫化的理想，你可以向往，也可以去簡單的嘗試，但千萬不要把它當做畢生追求。

所以陸大有要掙錢，先想辦法攢它個萬貫家資，接著就可以把眼前那些煩人的蠅營狗茍，用銀票全都給它封印住。

然后，自己就可以慢慢的去尋找“俠”與遠方了。

……

“常某手里確實有著幾宗小生意，陸兄弟想要賺錢，倒不如往里投些銀子，一年三成的利還是能保證的。”

常永松說著，又拿起了那根陸大有遞給他的煙卷，

“至于這煙草生意，我勸陸兄弟還是放棄吧。”

“哦？為何？”陸大有反問道。

“把煙草弄成這模樣，能看得出陸兄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隨身帶著是比那些煙鍋方便不少，甚至也雅致了許多，但依我看來這東西無非是兩個賣點：

一是上面這根煙。不過用紙包卷雖說方式新奇，但制起來也沒什么難度，外人很容易就能學會。

二是把這種新的吸煙方式推開。得利不從煙草來，而是從下面的煙嘴來，你這是用牛角制的，到時候可以換成金銀、玉器，或者瑪瑙、象牙的。

而今大明有錢有勢的人家眾多，且互相之間攀比成風，想來不并缺少買主。

可它的問題和上面的紙煙相同，外人看一眼就能學去，最后大家比的就是材質作工。

其實這生意也不是掙不來錢，只是勞心勞力且掙得也不多，到最后可能還不如把錢投到我那幾盤買賣里劃算。”

大部分的商人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家伙，對著外人向來都是高捧著。

而眼下這一番說給陸大有聽的，常永松卻是在實打實的分析利弊，并且講的有理有據，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

一來是瞧著表弟的面子，他也不知道楊志濤還要在這華山別院呆多久，所以雙方關系還需好好維護。

二是因為之前的交談，陸大有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便不想用片兒湯話糊弄他，甚至建議陸大有把銀子放進他的生意里。

要知道，他握著的可都是楊氏老夫人交給他的壓箱底生意，外人搶破了頭都不見得能有機會入股，可眼下第一次見面就許給了陸大有。

常永松自覺已經是誠意十足了。

當然，話說到這份上如果陸大有還執意要去經營煙草，他也沒話說，畢竟上趕著不是買賣。

“常兄高見，小弟佩服。”陸大有先朝著對方抱拳一禮，又接著說道，“可有一點被常兄遺漏了。”

面露得意笑容的陸大有才要繼續解釋，不想那常永松的反應奇快，直接對他問道，

“你這白紙里裹的煙草和別人不同？”

“哇！兄長才思敏捷，一語中的。”

得了確定的回答后，常永松表情立即認真不少，將那煙卷又拿起來細細打量，還放到鼻間嗅了嗅，

“我知這東西在中原已流傳多年，城里鄉下不拘貧富，有不少人自種取用。除去賣到呂宋之外，在國內卻始終沒能成為一樁生意，究其根本便是這東西即非必需且又算不得稀罕。”

說著他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

“煙草在國內雖說沒能賣起來，可在出海后其實是門大生意，每年販運去呂宋的足有百船之多，但這些生意都被泉州豪商把持，外人根本插不進去手。

我先前不贊成你經營煙草，就因為在國內做小買賣不賺錢，想要做出海外又搶不過那些泉州豪商。

但你這煙草若是比別家的好一些，倒是可以在國內先試試水了。”

“常兄不抽煙，所以可能不清楚這里面的區別，兄弟我這煙卷可不僅僅是比別家的好一些而已。

真要比較起來，差不多是農家濁酒和窖藏三十年女兒紅的差距。

買賣真要是做起來了，將來不光是國內，就算在海外呂宋咱們也能和那些個泉州豪商掰掰腕子。

也不憑別的，就憑這制煙的手法那是蝎子的粑粑——獨一份！”陸大有說的眉飛色舞，信心十足。

“陸兄弟可別糊弄我，相差真有這么大？”

“不知常兄周圍可有抽煙的人？把這個帶回去讓他逐一試過，到時候便知兄弟我絕未夸大。”

陸大有從懷里重新掏出一節竹筒，將其擰開后對著常永松介紹道，

“這煙卷制作時我還特意分了不同的風格味道，由濃郁到清爽共計四種，之前遞給兄長的，只是我日常愛用的。”

常永松此時已經信了一半，畢竟對方不是無根腳的江湖散人，華山派和楊氏同處一縣，陸大有若真是要設局誆他的銀子，且不提楊氏首先不能放過他的就是華山派。

至于剩下的一半，那就是陸大有之前酒水的比喻讓他覺得有些夸張，世上眾多的名酒，無論哪種少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而煙草才流傳多少年？

不過也無妨，對方敢這么說，那他手里想來確是該有一套獨特的炮制煙草方法。

簡單的販賣煙葉除非能找到呂宋國那樣的大買家，不然小打小鬧確實掙不來多少錢。

可如果能通過處理手法把煙草的品質提升……

雖然這份生意現在只是口頭說說，尚未有一點實際進展。

但經商多年的常永松已經想象的到這里面蘊藏了多么龐大的利潤，恐怕把他現在手里的其他生意全都加起來也比不過。

“陸兄弟，你手中握著如此技藝，背后又有華山派撐腰，本可以自己把這塊肉吃下，如今愿與楊氏分享……”常永松表情鄭重，也不知要如何表達只得跟一句，

“這份情義楊氏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