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崖，李書亦的大殿中。

一眾弟子圍著巨大木桌圍坐，各自沉默無人言語。

大殿后方，玉床之上，一個沉魚落雁般的女子枕臂而睡，時不時還翻個身。

“多久了？”

周始朝一旁陸黑水湊過去腦袋細聲問到。

他剛回來就被告知聚餐，來到這坐快五個時辰，李書亦也沒醒來。

但他知道，無量崖的每一次聚餐，都將會有大事發生。

陸黑水回應：“三天了，師尊應該是在等你。”

她難道知道我會回來？

周始疑惑了下，只能繼續等待。

又過了兩個時辰，李書亦才磨磨蹭蹭伸了個懶腰醒來，一眼掃過大殿，看人都到齊了，她才起身下床。

她赤足走進大殿落位主座：“人齊了，開飯吧。”

言語中，她手指一招，美酒美食從大殿后方不知道何處源源不斷隔空飄來，分落各弟子面前。

周始有點懵，這婆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無量崖聚餐不都是自備食物嗎？

為了避免上次聚餐的窘境，他還特意去紅鸞洞府下了碗面條才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已經冷卻成糊糊的面條，只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李書亦抬起酒杯，舉起道：“敬那些逝去的人，希望他們再不會回到這個世界。”

眾弟子跟隨舉杯，周始也拿起杯子，說了一句：“敬七師姐！”

聲音一出，其他人紛紛望向他，卻沒有言語。

只有陸黑水抬高了酒杯：“敬七師姐。”

飲盡杯中酒，李書亦放下酒杯：“吃完這頓飯，你們各自離去吧！”

聞言，所有人停下動作，望向主座。

“我離開無量崖去孤城，違背了和天宮的約定，如今又和春秋道結怨，遭到報復是遲早的事，你們雖然是我的弟子，修煉的心念畢竟是天宮的傳承，也算半個天宮弟子，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李書亦說完，戈耶一拍桌子：“我不走，要不是師尊當初收留我，我怕是早就成了何處一堆爛骨了。”

他永遠記得，他祖父帶著他被敵家逼到絕境，是師尊出現，斬盡敵家將他帶回了無量崖。

李書亦淡淡道：“收留你，只是我受過你祖父恩惠，并非因為你。”

鐵鉤一下站了起來，接話到：“我也不走，若非師尊，我已經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鐵鉤之后，

影子、爛蟲，陸黑水接連表態，誓與師尊同進退。

此刻，

周始終于明白了一個縈繞心頭許久的問題，那就是為什么這幫怪物會留在無量崖，哪怕有機會脫離李書亦，但最后依舊會回來。

因為，他們能活到現在，多多少少都是因為李書亦，這個表面傲嬌殘忍，實則極度護短的師尊。

等所有人都表完態，一片目光中，只有周始無動于衷。

過了許久，周始舉起手來，弱弱地問到：“我走，但我能晚幾天走嗎？”

陸黑水嘀咕一聲：“我就說你有反骨。”

眾弟子表態，李書亦始終一言不發，等周始說完，她鄭重說到：

“走與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我并不在意，要是有一天你們死在天宮或者春秋道手中，我連尸都不會為你收。”

周始就笑笑不說話，他現在算是摸清楚了，這李書亦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爛蟲問到：“與其等天宮和春秋道殺上門來，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打不過還不能躲嗎？”

“逃？你當天宮和春秋道都是白癡嗎？就算你逃去十萬山，他們也能將你揪出來。”

陸黑水鄙夷，她向來和爛蟲不感冒。

李書亦道：“他們進不來無量崖。”

“為什么？”

“五階之上不敢靠近無量崖，準確地說，是不敢靠近無量崖所在的深淵，因為這深淵中有一個恐怖的存在正在沉睡，不過，他們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春秋道和天宮勢必會有高階修煉者守在深淵之外。”

和其他弟子一樣，周始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越是高階越不敢靠近，這懸崖下到底是什么東西如此駭人。

難道是困獸？

應該不會，困獸雖強，完全蘇醒可敵五階，但春秋道和天宮可不光只有五階。

還好我沒腦子一熱留下來......周始慶幸地想著。

現在看來，李書亦讓弟子離開，并非擔心的是安全問題，而是一旦選擇留下，些許就再沒機會離開了。

“師尊，到底是什么樣的約定，要讓天宮趕盡殺絕。”

周始剛問完，李書亦一個眼神掃來：“就你話多。”

她一個眼神，周始差點散掉，下意識地調動心念抵抗。

周始一抵抗，李書亦感受到了他的提升，隨意夸了一句：“這次孤城之行，你倒是進步不小，還將劍種融合了。”

夸完她開始說起往事：“三百多年前，我因為背離了天宮，遭到了十多年的追殺，直到我晉級無界后才和他們達成約定，只要我不離開西南大陸，他們就停止對我的追殺，但若我違背約定，那將不死不休。”

聽完，情況和周始猜的大差不差，李書亦跟他那反骨仔老爹一樣，也背叛了天宮。

李書亦本來就是李伯陽為保武朝壓給天宮質子，卻因天賦出眾成為了天宮一顆璀璨的新星，她的背叛，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天宮臉上，天宮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周始有些好奇，李書亦是因為什么背叛的天宮。

無量崖所謂聚餐，也就是個由頭，

除了周始，這些人就沒有吃飯的習慣，也就喝了杯酒，桌上佳肴一口沒動。

周始也沒動，因為他實在想不通李書亦這豐盛的菜肴怎么來的，她又不做飯，更不可能是大老遠出去買的。

見眾弟子無話，李書亦說到：“十四留下，其他人下去吧！”

其他人離去，李書亦手一揮，桌上佳肴瞬間變化，全是血淋淋的生肉，有的都爛掉開始長蛆了。

好家伙，幸虧沒吃......周始心中慶幸。

李書亦問到：“他跟你說了什么？”

“誰？”

“李伯陽。”

周始沒有隱瞞，將李伯陽和他的談話內容復述了一遍。

他知道李書亦恨她老爹，不過這可以理解，是個人都不會原諒把自己當商品壓出去的人，不管什么原因。

如果是以前，他或許要好好考量下說與不說，經歷了這么多，他對李書亦已經從懼怕到想要逃離，有了些許歸屬感，他想聽聽她的意見。

李書亦起身，在大殿中渡步起來：“你離開無量崖是對的，就算你想留我也會把你趕出去，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天賦一般，留在無量崖未嘗不是個好選擇，但你不一樣，你的天賦留在無量崖是一種浪費，外面的世界能讓你成長得更快。”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你一個連心念都還未掌握的白癡境界，竟然讓我感到一絲莫名的懼意。”

“我一直想不明白是為什么，直到你去雙霞鎮，帶回了化生的李書瑤，這次去孤城，融合了劍種，我有了一個想想都有些荒唐的想法。”

李書亦駐足，扭頭盯著周始：“你或許有成神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