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突圍在望,忽聽衙城墻上有兩人大笑,聲音蓋過了周遭喧嘩之聲,群雄心道:“好深厚的內功!定是那四名高手到了!”
那兩人笑了一會,覺著夠了,便停住,其中一人喊道:“侍衛們,不用怕,爺爺來救你們啦!”墻下雙方漸漸住手,紛紛仰起頭來,要看二人是何方神圣,眾侍衛中有許多人心中不服道:“誰他娘活得不耐煩了,敢擅自當老子的爺爺!”
只見兩條人影,在半空中各自一個翻轉,飄落下來,動作整齊如一、姿態瀟灑,落地無聲,眾侍衛哪里見過這等武功,紛紛目瞪口呆。二人均是中等身材,略微肥胖,四十多歲年紀,相貌十分相似,只不過一人留八字須,另一人留山羊胡,手中都拎著一桿長長的煙槍,火光下泛著黃光,多半是純銅鑄就。
那留著山羊胡子的人喊道:“愣著做甚么?看戲么?都他娘的動手啊!”說話間,手抓段飛,腳踢段翔,招式犀利,快捷無倫。段飛、段翔見他落在自己身旁時,立即全神戒備,此刻見他暴然出手,令人無從招架,連忙避開,段飛稍微慢了一點,右臂堪堪觸著了那人手指,膀臂略微發麻,差點丟了兵刃,心中一驚。他二人陡遇強敵,精神倍增,異口同聲喊了聲:“好!”遂揉身而上,左右夾攻那山羊胡。
那八字須看同伴動了手,喊道:“小的們,上!別他娘光吃皇糧不賣命!”一擺煙槍,向陸文淵當頭砸去,陸文淵腦袋微側,揮劍砍他手臂,那人手臂一轉,煙嘴點向陸文淵左肩,陸文淵右腳邁了半步,手中劍劃了道弧線,斬向那人左肩,眨眼間,二人就已變換了數招,卻連兵刃都沒有碰一下。那人手上不停,大笑道:“大哥,有意思,碰見高手了。哈哈哈。”
眾侍衛見二人武功奇高,一上來纏住了三顆殺星,斗志又起,遂叫喊著集中兵力阻攔霍起蛟、柳三刀等人,有人喊道:“擺陣!擺陣!”有人道:“地方不夠大!擺不開!”此刻霍起蛟等人離西城門甚近,眾侍衛已無法在他們面前推動陣法。
孫文質見陸文淵與那八字須斗了個旗鼓相當,而段氏兄弟卻落了下風,連忙殺到他二人旁邊,接住了那山羊胡道:“二位,只管護著方教主突圍!這人留給我!”那山羊胡哈哈笑道:“留給你?你成么?”兩招一過,他笑容僵在了臉上。
段氏兄弟本已頻頻遇險,段翔的一只袖子也被山羊胡扯了去,正光著左膀咬牙支撐,兄弟倆想著今日要斃命于此,待看到孫文質輕而易舉接了那人兩招殺著,心頭一輕,益加明了霍起蛟欽佩孫、陸的緣由。
段氏兄弟道了聲謝,抽身又去保護方臘、方肥等人。山羊胡與孫文質斗了數合,漸落下風,心中連道不妙,大聲喊道:“趙家賢昆仲,你們兩個縮在房頂扮烏龜,是要瞧我兄弟笑話么?”
儀門大廈頂上,有人朗聲答道:“二位有什么笑話好看?你們就是急性子,何不等這些飯桶侍衛實在不成了再露面?到時咱們力挽狂瀾,方顯得能耐,奇貨可居的道理,你們不懂?”山羊胡躲過孫文質一掌,口中不停道:“少啰嗦,快下來!哥哥我碰到硬手了。若這些賊囚攮都他娘稀里嘩啦跑干凈了,你還力挽個狗屁狂瀾?”
那人道:“稍候!”喧鬧聲中,只聽屋頂有兩人異口同聲道:“趙巽,趙坎,馳騁中原,蕩寇鋤逆,譽滿人間。”一個走宮聲,一個壓羽調,聲音鏗鏘,抑揚頓挫,甚是悅耳。孫文質等人心中驚道:“原來是趙氏雙雄!”八字須邊斗陸文淵邊嘟囔道:“這兩兄弟不愧是皇室貴胄,凈愛擺些臭排場。”說話聲中,那二人如兩只大鳥從屋頂飛落,一個撲向柳三刀,一個飛腿踹向孫文質。
攻柳三刀那人,也不知是趙坎,還是趙巽,雖赤手空拳,可未出十招,柳三刀就已落了下風,段氏兄弟、霍起蛟想去助他,卻被眾侍衛纏住,無法脫身。柳三刀清楚,若自己遭遇不測,方臘、方肥必死無疑,因此拼命頂住。那人沉著臉,一句話不說,招招狠辣,想盡快取了柳三刀性命。
柳三刀正支撐不住時,忽見一名女子凌空而至,她衣袂飄飄,手中劍閃閃發光,如魑魅般斬向那人后腦勺。那人覺到隱隱風聲,連忙讓開柳三刀,矮身下矬,哪知那勁風如影隨形,緊跟腦后,那人連忙就地一滾,就聽“哧”的一聲,自己衣服已被人劃了道口子,他心中驚異,拼盡全力倒踢“鴛鴦連環腿”,而后才躍身而起,定睛一瞧,左側俏生生立著位女子,他剛要說話,就聽右側有一女子道:“柳大俠,護著他們走!”
柳三刀剛要轉身,就覺衣袂之風颯颯,一股淡淡幽香彌漫,眼前一閃,又多了位女子。
柳三刀識得,這兩名女子也是自己釋放的囚犯,一出來就奪了兵刃,與眾侍衛廝殺,武功招數雖不如孫、陸二人沉穩狠辣,卻也是奇巧多變,出神入化,若非這兩位高手幫忙,眾人絕不會如此順利。開封府大牢中竟然關了這等人物,真是奇哉怪也。
兩女一左一右,亭亭玉立于那人面前。那人喝道:“我趙巽男女通殺,兩個妮子報上名來,老子好記賬!”
左側那女子鵝蛋臉,右側那女子瓜子臉,都是三十歲左右年紀,雖然面容憔悴,頭發散亂,卻仍舊秀色可人。左側那女子柳眉一挑道:“打聽姑奶奶名諱,要先施大禮,再恭恭敬敬地問:‘請教姑奶奶芳名?’你如此沒有家教,你父母曉得么?”
趙巽在武林上威名赫赫,聽這女子竟敢如此侮辱自己,立時大怒道:“死妮子,睡稀罕你們臭芳名,納命來吧!”說著右手在腰間一摸一抖,一柄軟劍夭矯而出,劍身隱隱作響,如靈蛇般游動,刺向右側女子,兩女也不跟他客氣,左右夾攻,三人頓時斗了個不可開交。
趙坎那一記破空而來的飛腿當然奈何不了孫文質,可孫文質卻受到兩大高手夾擊,形勢因此逆轉,陸文淵看孫文質陷入困境,一聲大喝,縱身而起,八字須無法阻擋,口中喝道:“好一個‘鶴舞九天’,‘通云手’曹無聲是你什么人?”陸文淵不理會他,一個起落,撇開八字須,飛到孫文質旁邊,八字須如影隨形趕到,不住問陸文淵道:“曹無聲是你什么人?”
孫文質道:“朋友!”八字須哈哈干笑道:“好!好!哥,咱們找不到曹無聲,拿他朋友解氣也是好的。”山羊胡道:“正是!”孫文質道:“二位是‘中原雙傻’方得樂、方得喜賢昆仲吧?”八字須道:“什么‘中原雙傻’,老子們是‘中原雙煞’。”
孫文質道:“哼哼,兩位在河間府劫色,被我曹大哥撞到,留了你們每人一根手指,對吧?哼,曹大哥若不是看在令尊方老前輩的面子上,早就摘去了你們的腦袋。”
是時,中原有“趙白孟方”四大武林世家,今晚來開封府助拳的,分別是趙家長房老大趙坎、老二趙巽,方家長房老大山羊胡方得樂、老二八字須方得喜,方家這兩兄弟是雙胞胎,四十出頭,若不是一個留著山羊胡、一個留八字須,還真難以辨出誰是誰。
趙坎見己方以三敵二,對方雖處劣勢,卻依舊能心平氣和地開口說話,既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佩服。
方得樂一聽孫文質這話,“呸”了一聲道:“他娘的,姓曹的從背后偷襲算什么英雄好漢。”方得喜在道:“哥,要說,要說那姓曹的倒也不算偷襲。”
方得樂斥道:“你懂個屁!少插嘴!”幾人邊打邊說,瞬間過了數招。趙坎聽他們說話,有些不耐煩,又瞥見自己兄弟被兩名女子夾攻,應付艱難,便道:“你們聊著,我去也!”而后飛身撲向其中一女。
那邊,兩名女子面對當今中原兩大高手,絲毫不懼,攻守有度。孫文質、陸文淵、方得樂、方得喜雖然斗得激烈,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到那兩名女子與趙氏兄弟相斗情形,孫、陸二人已知她們武藝高超,倒也罷了,方得喜贊道:“這兩位美人兒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這般厲害!”
他稍一走神,右手臂衣袖被陸文淵劃了道口子,嚇得他出一身冷汗,遂吐沫星子亂飛,向陸文淵喊道:“好啊,小子,算你狠!”方得樂道:“兄弟,生死關頭,你瞧什么美人兒?”
沒有了孫文質、陸文淵和那兩名女子在前方開路,霍起蛟、柳三刀等人可謂舉步維艱,從牢中救出的囚犯,已死傷大半,隨同來的兄弟,也已倒地五六個,眾人拼了性命沖至西城門下,卻再也走不動了。眾侍衛見狀,更加性起,聚集在門口,死死攔住眾人,城墻上的弓箭手也下來增援。
正在這時,龐麒率領一撥豪杰從西城門殺入,眾侍衛腹背受敵,一陣慌亂,霍起蛟、柳三刀等人抓住這千鈞一發之機,一股腦兒沖出城外,眾侍衛雖被沖了個措手不及,可眼見欽犯要逃,怎肯罷休?忙打起精神,叫喊著圍追上去,城墻上的弓箭手見事不對頭,也都跑去增援。院內只留下孫、陸、方氏兄弟、兩女、趙氏兄弟八人,二對二廝殺。
出了城門,柳三刀正護著方臘疾走,忽聽柳長青喊自己,他心中一喜,連忙回應,心想:“這孩子真不聽話,讓他跟紀伯伯一起,他偏要趕來!”
趙坎等四人見方臘被救出了府衙,大急,方得樂道:“壞了,咱兄弟半世英名要毀!”方得喜道:“啰嗦無用,出去攔截!”于是就想擺脫孫文質,陸文淵道:“想走,沒那么容易!”
方得喜被纏得沒辦法,只好喊道:“趙家賢昆仲,我們要收拾這兩個小子,你們去殺了方臘!”趙坎道:“我們兄弟也很忙!”方得樂道:“他娘的,方才我們纏你們,這會你們倒反過來糾纏我們,真他娘報應不爽。”方得喜道:“報應個屁!”
說話間,忽聽南北兩面馬蹄聲密密麻麻傳來,有人高聲喊道:“都圍上了,高太尉鈞旨,所有反賊,一律格殺勿論!”方得喜長噓一口氣道:“他娘的,草包們終于來了。”而孫、陸等人暗念: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