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晚上,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晚,三更剛過,殘月懸于空中,各路豪杰假扮成侍衛,分別到了約定地點,眾人深知福禍難料,均沉默不語。
在出發之前,陸文淵又點了張得路身上幾處穴道,拿出一粒藥丸讓他服下,囑咐道:“張大人,乖乖聽話,事成之后,我保證解穴解毒,如若不然,兩日后你就會四肢無力、渾身發癢,待受盡二十天折磨后,毒性便攻入腑臟經絡,取你性命。開封府諸般酷刑,都不及我這手段之萬一,何去何從,你可清楚?”張得路躬身低頭道:“清楚,在下定然盡心竭力,大俠就是給小人一萬個膽子,小人也不敢有二心。”陸文淵拍拍他肩膀道:“很好,你腰膝可有酸麻之感?”張得路聲音顫抖道:“有。”陸文淵道:“這是毒性發作的前兆。”
張得路帶領孫文質、陸文淵、柳三刀、段飛、段翔五人,來到府衙正面西城門,門前侍衛道:“大人,回來啦?今夜高太尉駕臨,把守西門的夏大人好罵了一通。”張得路低聲道:“夏大人向來盡職盡責,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尉。”那人道:“誰說不是?這幾位是新來的兄弟?”張得路道:“沒錯,我正要帶他們去拜見高太尉。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好好守著。”那人道:“是!”
進得門來,轉而向西,向大牢走去,柳三刀等人四處張望,見火把、月光交相輝映之中,處處刀槍林立,殺氣騰騰,那四名高手也不知埋伏在何處。不多時,來到牢獄大院門口,一名身材魁梧的侍衛向張得路打招呼道:“張大人,又要拉李大人去喝酒么?他去議事廳躬聆高太尉訓話了,你是高太尉眼前的紅人,為何沒去?”張得路道:“下官正是奉了太尉鈞旨,前來提方臘一干人等,押到議事廳,夤夜審問。”那侍衛道:“可有太尉手諭?童樞密、高太尉、張府尹都有鈞旨在前,若要提審欽犯,須有三位大人的親筆手諭。”張得路道:“事情緊急,太尉他老人家無暇動筆。”那侍衛道:“沒有手諭,小的不敢放人。”張得路回頭向孫、陸二人瞧了瞧,陸文淵上前一步,俯在那侍衛耳邊道:“高太尉有命:‘聽聞有一干亡命之徒要來營救反賊方臘,那方臘定知就里,應即刻動刑審問,事關社稷安危,不可有半點延誤。’哥哥,情勢緊急,誰能擔得起干系?”他侍衛聽了,猶豫起來,陸文淵給張得路遞了個眼色,張得路撓撓頭,干咳一聲道:“張府尹與高太尉都在急切等候,難不成哥哥要兄弟們再跑回去討手諭么。”
那侍衛低下頭略一沉思,讓人打開院門道:“即如此,請!”張得路一揮手,帶了柳三刀等人進到院內,見周圍亦是崗哨密布,剛走兩步,那侍衛突然又喊道:“且住。”眾人心中一突,停住了腳步,段飛、段翔將手放在了腰間刀鞘上,只聽那侍衛道:“以往都是李大人前來提取人犯,今日怎么換作了張大人?”張得路略微一愣道:“李大人另有要務,暫時不便來此,只好由下官代勞。”那侍衛道:“有何要務?”柳三刀、段氏兄弟充滿警惕,瞅著張得路,看他如何回答,孫文質走到張得路身后,用掌抵住他后心,陸文淵瞧張得路答不上來,連忙走回那侍衛身旁,附耳低聲道:“李大人不知如何得罪了高太尉,剛被痛罵,前途難料,高太尉在氣頭上,便改派張大人來提欽犯。”那侍衛道:“挨罵的不是夏大人么?”陸文淵道:“哥哥有所不知,夏大人挨罵在先,李大人被罵在后,張大人與李大人是好朋友,怎好在此扯著嗓子四處宣揚?事關李大人前途,哥哥也要哪聽哪了,別到處說嘴。”那侍衛點頭道:“原來如此,諸位請吧。”
眾人松了口氣,向監獄走去,獄卒見了眾侍衛,問明來意,二話不說,開了獄門,眾人接踵而入,一進到里頭,臭味撲鼻而來。牢房內燭光昏暗,時不時響起鼾聲和呻吟聲,兩名獄卒在前打著燈籠,帶領眾人來到甬道盡頭的牢房前,內有兩個囚犯,正縮蜷著身子,面朝里,躺在雜草上睡覺,柳三刀心想,這就是方大哥和方二哥么?一名獄卒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分別狠踹了兩名囚犯一腳,喊道:“起來!大人要過堂了!”兩名囚犯掙扎著坐起,身上鐐銬鎖鏈“嘩嘩”直響,迷迷糊糊向外瞧。柳三刀差點呼出聲來。沒錯,這正是方臘和方肥。
只見二人披頭散發,胡須滿面,再仔細一瞧,才發現他們手上鎖鏈還連著琵琶骨,柳三刀看他們老態龍鐘,目光呆滯,哪里還有半點英雄氣概?心如刀絞,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
張得路道:“來呀,將反賊帶走!”段氏兄弟攙著方肥,柳三刀、陸文淵扶起方臘,孫文質、張得路在前,大伙跟著兩名獄卒朝門口走,均覺得這甬道比來時長了許多。方臘、方肥兀自稀里糊涂,怎知身邊之人是誰?
眼瞅著離牢房大門只有數步之遙,忽聽外面有人喊道:“敞著大門做什么?”張得路低聲道:“李大人回來了。”只聽先前那侍衛道:“張大人奉太尉鈞旨來提取欽犯,說是要夤夜審問。”那李大人道:“我剛從高太尉處回來,為何沒聽說要審問欽犯?張得路搞什么鬼?快隨我進去瞧瞧!”
那兩名獄卒剛要轉身質問,孫文質已出手如電,點了他們死穴,段飛、段翔見他手法干凈利落,暗暗喝了聲彩。可憐這兩名獄卒,在開封府大牢跋扈縱橫半生,竟這么稀里糊涂交待了性命。
孫文質回頭道:“三哥、賢弟,先去掉他們身上鎖鏈,段家兄弟,請隨我擋住來人!”柳三刀、陸文淵分別扶著方臘、方肥坐下,孫文質領著段飛、段鵬奔向門口。
直到此時,方臘、方肥才明白這些侍衛原來是救兵,二人原本機敏多智,只不過數日來的嚴刑拷打,已使他們精神恍惚不定,頭腦反應緩慢。柳三刀輕聲道:“大哥、二哥,小弟來救你們了。”方臘、方肥異口同聲道:“是四弟么?”驚喜之情溢于言表,柳三刀道:“正是。”方臘道:“好,好,好四弟!然兒可好?”柳三刀聽他問起方曉然,就想起了柳長發,不由得心中一痛,口中道:“然兒很好,她正在婺州,候你回去。”方臘點頭道:“好!”柳三刀又問道:“汪三哥呢?”方臘道:“三弟在來東京的路上病故了。”方肥在旁邊長嘆了口氣,柳三刀微一沉吟道:“出去后,再細聊。”
說話間,陸文淵拔出寶劍,出手迅捷,砍斷二人身上鐐銬,剛替他們取出穿過琵琶骨的鎖鏈,門口就傳來了呼喝聲,又聽外面有人敲鑼喊道:“有人劫獄!捉拿反賊!”牢獄內外,頓時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