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我很少跟阿爸說話。就算碰了面,也只是視而不見。
因為我已認定,我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有共通的語言,所以永不會有所共識。
他不必費神來理解我,因為我的心不會再對他敞開大門。
至于學校的生活,對我而言,依然苦悶。與身邊的同學,相處的像每日都會碰面卻不熟的陌生人。
直至這天,我聽到隔壁的兩個女孩,在討論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名字,才引起我的注意。
\"聽說,彭老師是彎的耶~\"
\"ㄟ?騙人!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也不信啊!是德函說地!\"
\"一定是他在暗戀彭老師啦!\"
話到此,我再也忍不住回頭開口問:
\"什么叫〝彎〞的?\"
這兩名女同學,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望著我,爭著銅鈴般大的眼睛,似乎對我的開口很訝異。
\"什么叫〝彎〞的?\"我以為她倆沒聽見我的話語,于是又再重復一遍。
只見其中一名女孩笑了笑,靠近我壓低嗓說:
\"〝彎的〞就是指〝男同〞的意思啊!\"
\"男同?\"我還是不明白哪
那名女孩子忍不住噗斥地笑出來,說:
\"就是男同性戀的意思啦!\"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雷,狠狠地直劈進我的腦袋瓜里。頓時讓我一片空白,反應不出只字話語出來。
\"你們在開玩笑地吧?\"我遲疑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也在喜歡彭老師嗎?真讓人意外耶~\"另一個女孩微笑地問我
\"咦?\"我一時之間還是說不出話來
\"彭老師真的有很多人喜歡喔~光我們班上女孩就有五個在暗戀彭老師了\"
\"如果彭老師是彎的,鐵定會哭死好多人!\"
這兩女孩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她倆的風花雪月。雖然陸陸續續又對我說了許多話,然而我卻是一句也記不住。
滿腦子,都是那晚小篤的身影。
\"等下要上工數課喔~\"話題不知道到了哪里,眼前的女同學突然對我提出善意的提醒。
\"對啊!上回工數老師已經在注意你了!我想,你這陣子還是安分一點好~\"
如果沒記錯,頭發直長的女孩,名字應該叫做什么宜屏地,另一個比較會打扮的女孩叫做雨霜。她倆在我的后方及右后方坐了快半個學期的同學鄰居了,到了今天,才有了真正的談話。
\"我們都覺得你好神秘喔~你總是酷酷地不說話,而且神出鬼沒地!你為什么常翹課呢?不在學校,都上哪去啊?\"宜屏的臉上,充滿著過分的親切,讓我有點無所適從。
\"也沒去哪。\"我喃喃著,開始思緒著該如何脫身。
最后我想到了一個最爛卻也最好用的的藉口-上廁所,而逃離了即將而來的友誼。
上課鐘悠揚的響起。有一度,我很想就這樣筆直地走出校門口去。
只是,我是身著低年級的制服,在上午是絕無法逃過警衛伯伯走出校門口地。
隨意地閑晃在校園,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悠揚的鋼琴聲。
基于好奇,也基于一份感應,于是我尋著琴聲而去,輕輕推開著半晌開的音樂教室的門,果不其然,我看見小篤的身影。
他背對著我,低頭面向著鋼琴,那背影,好似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
我只遲疑三秒的時間,決定悄悄退出去。
因為,我一直認為著,小篤,并不喜歡我。
\"看到人不會叫,偷偷摸摸地,看來你的公民成績也不是很好喔~\"
正想轉身就走,卻傳來小篤的話。我有點驚訝地回過頭,站在門口,問:
\"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篤的琴聲停住了,他回過頭,微笑地指著玻璃窗說:
\"我早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出現了。\"
\"我哪有鬼鬼祟祟啊我只是不想打擾到你罷了!\"
\"你已經打擾到了啊!進來吧!\"小篤轉回過頭,繼續他的鋼琴演奏。
我緩緩地走進音樂教室,在他身后第一排座位上坐了下來。
除了鋼琴聲,沉默充斥在整個空間。
\"我空堂,你呢?\"當我正習慣這樣的氣氛,他卻突然打破沉默。
\"我討厭工數課,所以翹課啰。\"我坦實以告。
小篤只是微笑,沒再說些什么。又是一段沉默,然后,他又問:
\"為什么不喜歡上工數課?\"
為什么不喜歡工數課?這樣的問題,讓我很沮喪。我對數學向來很頭痛!
記的國中時,我的數學老師曾把我叫去講臺,然后一臉嚴肅地告訴我,
由于學校制度的關系,所以我的數學總成績才會是一塊大餅,
否則按照實情,我應該只能得到一小根釘。
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理解,那位數學老師當時那樣的行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難道他只是想補充作個說明,強調我的數學實在濫到不行?
既然他只能給我丙,何必還要說出實情?想讓我更難堪嗎?
我會從此奮發圖強,從數學白癡變成數學小神童嗎?
當時他的表情十分的傲慢,眼神甚至對我充滿著鄙視。彷佛是在說,不懂數學的人是次等生物!
于是,從那天起,我就更厭惡數學課了。而且還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我討厭那個自以為是的數學老師!
反正分數再濫也有個丙,那么考零分也就沒啥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我高中聯考的數學成績總分一百二十分,我只拿了百分之十的成績。
會數學了不起?在日常生活中,心算再怎么強也強不過計算機。
再說你上市場買菜或上街購物時,必須向店員或小販解釋畢氏定理以及三角函數題嗎?
-人家會認為你是神經病!
因此,我在國中時,就體會了一個道理。不是所有的老師,都值得受到尊敬。
在他們之中,也會有勢力眼,也會有私心!甚至有時,會以刺傷我們的自尊心而感到樂此不疲。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真是松了一口氣!\"小篤最后這么說
\"什么意思啊?\"我不解地問
小篤輕笑著,彈著流暢的旋律,繼續答:
\"之前因為你是學生,所以我一直扛著老師的形象壓力!早知道你這么不尊重老師,那我早原形畢露了!\"
一瞬間,我以為,小篤是在解釋,他之前對于我的防備。
然而,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嗎?就只是單純地這個原因罷了嗎?
在我眼前的小篤,總是一臉和顏悅色,并溫柔地對待身邊所有的人。
然而,我卻可以察覺到小篤內心真正的模樣。
雖然那些表情總是一閃而過地片刻,但是我深信,那才是小篤真實的面孔!
其實我明白,人,是擁有許多的面貌。通常拿出來面對外界的面孔,是自己所想塑造出來的形象。
這只是個形象,卻非真正的自己。
拿我自己舉例,我總是一副孤傲的神情來面對外界,其實內心里,我是很孤獨地。甚至對這個世界感到一絲絲地畏懼。
所以我用孤傲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內心!
事實上,我是多么地希望,有人可以把我真正的樣貌給挽救出來!
小篤,那你呢?
\"喜歡彈鋼琴嗎?\"小篤又問
\"不喜歡!\"這回我不加思索。
忽然覺得,面對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你反而會覺得輕松。
至少,不用佯裝出好人的模樣去討好對方,可以衷于自己的感受。
關于鋼琴,它讓我的童年回憶帶著灰色地。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濫道理,說什么學琴的女孩不會變壞地。
所以十個女孩之中,起碼有七個會表示她的童年,有鋼琴的陰影。
我的運氣總是差勁,所以無法避免地,我也擁有關于鋼琴的不愉快記憶。
我六歲時就開始學鋼琴,間間斷斷地,一共學了三次。
我對鋼琴的領悟力也是不好,當初為了記一個ㄉㄡ的白鍵位置都很傷腦筋。
鋼琴老師教到后來,若非我的阿母當時在場,她恐怕真的就會甩我一巴掌。
后來我一上課總是哭哭啼啼,阿母只好讓我喘口氣。
會彈一手好鋼琴的女性,不代表她就是溫柔地。我的小手背可以證明。
由于阿母的不肯放棄,我八歲時再度挑戰鋼琴。
只要我彈錯一個音,老師就會拿鐵尺往我的手背上敲去。
因為一次偶然的感冒,讓我逃掉了一節鋼琴課,于是我學到了聰明,
我-開-始-裝-病!
連續曠了好幾堂課,阿母終于識破了我的技倆,她終于領悟,她的女兒,這輩子與所謂的\"鋼琴家\",將形同末路。
只是,人生詭吊之處,是在于希望與失望兩者,總在你沒察覺的時刻,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替著。
小五時,我十一歲。因為巧巧想學琴,為了友誼的認同感,我竟然主動要求學鋼琴。
本來早已心冷的阿母,驚喜地連忙替我報了名。
這次我撐了很久,直到小六畢。
上了國中,巧巧說,她的母親要她專心于課業,于是她決定暫停鋼琴。
理所當然地,我的鋼琴又停頓了。
坦白說,當時的我,還因此暗松了一口氣。
只有老天爺及我自己知道,這鋼琴對我而言,實在乏味至極!
而我的阿母,再一次地,嘗到失望的滋味。
聽完我拉拉雜雜地敘說完屬于我的鋼琴血淚史,小篤卻因此笑開嘴來。他很少這樣開懷大笑,一瞬間,我很想跟他說,其實,他很適合這樣的笑容。然而,我終究還是沒把這樣的話說出口。畢竟,這樣的話,對我而言,顯得有點煽情啊。
\"你呢?怎么會走上音樂這途?\"我好奇地問
小篤停下了彈琴的動作,坐在鋼琴前深思了一回,才緩緩地表示,他也是從小就被父母送去學習音樂。
高中剛入學時,學校規定每個學生一定要參加一個社團。
當時他曾一度決定關于音樂一切的活動他都不再參予。
就在那時候,有兩個學長在走廊上,拉住了他,煽動著他簽管樂社的入社名單。
他只好板著面孔故意說:男人拿長笛學鋼琴地,感覺太娘們了。他寧可加入熱門樂器社!
只見身型較高大威猛的學長,開始面露凝色,搔頭苦惱著。
他以為可以抽身而退了,卻被另一個美少年給拉住,只聽美少年,語帶挑釁地問:
\"學弟,難不成你是同性戀?\"
當時的他,反問:\"入不入社跟我是不是同性戀有什么關系?\"
\"因為你心虛啊!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會認為自己不該如何如何才不會顯得太娘們!不是嗎?\"
不用小篤說明,我知道那兩個學長是誰了。
高大威猛的,一定是敏川;
巧言擅辯的美少年,除了少羽還會有誰!
\"我純粹是因為覺得那兩位學長蠻有意思地!所以當時就入社了!誰知道,他們根本不是管樂社的社員!敏川當時是編輯校刊地,幫少羽一起賺外快!\"小篤笑著說
\"賺外快?\"
\"是啊!一個人頭三百塊!當時這兩家伙足足賺了三千多塊呢!少羽實在狡詐!\"小篤的笑容里,一點都沒有生氣的語意。眼神還不停地閃爍不停,彷佛這一切的記憶,都還只是在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后來發現長笛其實還滿吸引我的,就一路學了上來。\"小篤心有所感地說:
\"我甚至有申請到茱麗亞音樂學校的就讀資格喔~\"
\"那怎么沒去讀呢?\"我疑惑地問
小篤楞了楞,用著微乎其微的聲音喃喃:
\"我被禁個住了,哪也去不了了。\"
\"咦?\"
面對我的疑惑,小篤只是苦笑地搖了搖頭,而不再說些什么。
看著這樣的小篤,我又想起女同學之前的談話內容。
\"在想什么?\"小篤低下頭,又開始繼續他的鋼琴彈奏。
\"我在想,你知不知道,同學們有在傳,你是彎的!\"
我的話一出口,琴聲軋然停住。然而小篤沒有回頭,我因此沒看見他的面容。
也是三秒的停頓,鋼琴聲又接續了下去,琴聲悠揚中,我忍不住問:
\"你默認了嗎?\"
小篤聳聳肩,細微地答:
\"這些言語都像塵埃。我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因此有所牽動。我是怎樣的人,我自己清楚就好,至于你們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小篤的話語,對我而言,也是迷迷蒙蒙。
彷佛回答了什么卻又像逃避掉了什么。
悠揚的青春舞曲又在我耳際想起,我的腦海里,又再度浮現出那夜海邊,赤裸上身的少羽。
一瞬間,我臆測著,不知少羽的體溫,擁抱起來,會是如何的溫度?
這日與小篤在鋼琴教室里的談話,我始終沒有向其他人提起。
這是一個秘密!我是這么認為地。
與阿爸的冷戰,持續快一個星期。一日早晨,阿母一邊整理著廚房,一邊對正在吃著早點的我,再也忍不住地念:
\"他好歹是你阿爸,而且他真的很關心你!所以你不可以這樣對他!\"
\"他關心的不是我!是他的面子!\"我咬著面包起身,捉起一旁的書包,想趕快脫身。
\"你這陣子到底都在干嘛?\"阿母也忍不住詢問起
\"晚上不用等我吃飯了!\"我丟下這一句話,拔腿出門去了。
我拎著書包,來到校門口。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學生,我忽然怯步了。我質疑著:我為什么要來讀書?我又為什么必須每天都到這來?在這里,我清醒的時間是少之又少。難道我的青春都必須在這里耗費去嗎?
越是這么想,我的腳就像被石化了一般,處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樣的舉動,引起門口警衛伯伯的注意,我見他開始往我這兒走來,下意識地轉身拔腿就往返方向跑。我聽到了哨子聲及叫嚷聲,這讓我更加快速度地逃離而去。
早上九點,我能去哪?當我發現自己站在\"傀儡屋\"前時,我慶幸著,好在當初有砸了這塊玻璃啊。
一推門進去,我人還在玄關,就已經聞道陣陣咖啡香了。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喔!當我一走進里頭,眼前所見的人,并不是我所預料中的人。
\"雀兒呢?\"我納悶地問
\"她今早送畫去表框。\"敏川從吧臺前的高椅上轉過身來,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我的出現也讓他感到驚訝。
\"你不用上課嗎?\"
\"那你不用上班嗎?\"我笑著反問
敏川松松肩膀,表示他是一個悠閑的公務人員。這句話在我聽來,他只是婉轉地在對我暗示他的翹班。
\"你是悠閑的公務員,而我是沒人在乎的學生!\"我將書包扔在一旁的沙發上。也坐到他身旁另一個高椅上。
他為我斟了一杯咖啡,推到我眼前,只是苦笑地說:
\"太常翹課會成慣性的!這樣對你不好!\"
\"你是指翹班吧?\"我故意對他吐了個槽,啜了一口咖啡,才不以為然地道:
\"誰規定我一定要到學校讀書啊?那些東西我又沒興趣!\"
\"那么你對什么有興趣呢?\"
敏川這句話倒讓我無話可說了。我認真的思索了一陣子,把咖啡喝了一半了,還是找不出答案來。
\"我遲早會找到的!\"我最后這么說著。如此安慰著自己。
\"你不讀書,還能干嘛?\"敏川一口喝盡杯底的咖啡,似笑非笑地又問
\"我可以去賺錢啊!可以隨心所意去旅行啊!\"
我的這句話終于讓敏川大笑出來了。他的表情似乎在說,我果然還是個孩子!
\"上學的日子悶透了,都一成不變地!一點也不好玩啊!\"我扁了扁嘴,嘟嚷地說
\"人生本就是這樣了啊!不管是上學的日子,還是以后上班的生活,都是這樣的!到后來你會發現,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生活都是這么無聊地!\"敏川說著這話的神情,不像是在對我說,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語哩。
\"阿川,如果你不作公務員,那你會想要作什么?\"我突然好奇地問
這問題似乎讓敏川感到難受,因為我看到他的眉頭緊蹙了起來。在他的沉默之中,我聽到墻上的秒針在滴滴滴地走過。
\"我好久不去想這種不可能的事了\"最后敏川淡淡地答著。像是這段話題的結速。
我有點自討沒趣地搖晃著我的咖啡杯,他見我這模樣,又微笑地說:
\"你很喜歡這間\"傀儡屋\"吧!\"
我笑著狂點著頭,只擔心自己的表達還不夠。
\"我也喜歡這里!但是有時卻會懷疑,我到底是真的喜歡這里,還是其實我已無其他地方可去。\"敏川喃喃地述說著,眼神又變得迷離。
\"敏川有女朋友嗎?\"突然間,我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猛男公務員,會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孩子。跟著又在心里思緒,當敏川的女朋友,應該是一件蠻幸福的事情吧~
只是,關于這個問題,敏川用搖頭粉碎了我的期待。
\"其實我很不善于與人交際。甚至可以坦白跟你說,除了那四個人之外,我可以說沒有其他朋友了。再說,跟小篤及少羽站在一起,你認為,有多少女生會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敏川的表情已經表示,那個答案將是近乎于零。
我當下很想說些什么話去鼓勵敏川,藉以增加他的自信心。然而,關于無法反駁的話語,總是讓我詞窮接著便只好保持沉默。
\"那他倆有女朋友嗎?\"當我問出這句話,心里有點晃動,如此不明所以。
敏川看了我一眼,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著什么,才說:
\"小篤對于自己的感情世界總是絕口不提,而我們也始終有一種不敢去觸及他那塊神秘地帶的感覺;至于少羽嘛。\"
敏川說到少羽,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不知道他本人有沒有察覺到,但是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地。只見敏川深思了一回,才又開口接道:
\"你別看少羽現在這樣神經神經地,\"
敏川這段開場白已經讓我再度笑開嘴來。看來,不是我個人的偏見,也有人認為那家伙的腦子不大正常哩!
\"少羽國中時還是那種資優班的模范生,父母眼底的乖小孩喔!就讀著省立第一高中,不愛讀書卻總有用不盡的小聰明!每個人都喜歡著他,就像個天之驕子!他高中一年級前,都還好好地。可是高二要上高三的那個暑假,整個性情卻突然轉變了。他變得憤世忌俗,對世間開始冷眼旁觀著-就跟現在的你一樣!\"
敏川的后面那句話讓我向挨了記悶棍般地感到不是滋味,但是我對這故事的濃厚興趣遠勝過我個人情緒問題。雖然我有感覺敏川避重就輕地挑開關于少羽的愛情話題,盡管我疑惑為何如此,然而只要是關于少羽的故事,其實我都抱有高度的好奇心。于是我決定保持沉默,讓這段故事得以繼續。
敏川清了清喉嚨,眼神似乎在努力回想過往的一些記憶。而我隨著他的聲音,準備一趟窺探般的時光之旅。
敏川表示,少羽后來常在課堂上問莫名其妙的問題,讓任課老師答不下去。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化學實驗課時,少羽把所有的酒精燈蕊線串起來,一排架上的酒精燈整個像骨牌般地一個接著一個起火燃燒,使致整個實驗教室差點要爆炸了。如果當時不是少羽的父親為少羽說情,少羽差點就被退學了。然而,少羽最終還是沒將高中讀完
\"你的意思是說,他后來還是被學校給退了?\"我推測著問
敏川不點頭也沒搖頭地接著繼續說:
\"我們升上三年級沒多久,有一個同學無緣無故從三樓頂跳下來,死了!有人作證,那位同學最后一次談話的對象是少羽。少羽因此被警察約談了好幾次,結果都不了了之。后來風波終于停息下來,少羽卻已經完全對上學這檔事失去興趣了。沒多久他家里的人只好來幫他辦休學手續。\"
\"后來呢?\"我興致盎然地追問著
\"后來少羽被他老爸送進醫院去,前前后后一共三次。他老爸認為少羽腦子〝需要輔導〞!\"
\"咦?\"這倒讓我十分地震驚。我雖然總是在心里罵他神經病,但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只是說說,并非真的這么認為地。
\"沒想到他的診治醫生還沒診斷出來少羽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自己就離職開始去看心理醫生了。這家伙屌吧?\"敏川乾笑地反問我
他口中的這家伙,當然是指\"少羽\"。我辛苦地咽下卡在喉嚨間的口水,不知該對此表達些什么。
\"后來他老爸決定舉家移民去美國。\"
\"ㄟ,你們分開過啊?\"我睜大著眼問。我一直以為他們始終形影不離地。
\"嗯三個月算不算有分開過啊?\"敏川有點疑惑地反問我。
三個月嗎?說長其實并不會很長地!等一下,難不成這家伙。敏川似乎可以洞悉我的念頭,在一旁點頭地說:
\"三個月后他自己卻又跑回來了!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嗎?\"我好奇地問
敏川聳聳肩,表示這也是他們這幾個人的疑惑。然而少羽總是避重就輕地把問題回避掉。
\"也許雀兒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吧?\"最后他這樣臆測著。
在這時我才明白,原來感情深厚如他們五人,之間還是會有一些秘密。
\"當時的我很百思不解,為什么好友之間仍會有秘密呢?所謂的好友,應該是無所不談,真誠以對的啊!所謂的好友,不都是應該這樣地嗎?\"當我述說到這里,巧巧的表情出現了一種為難的神色。
巧巧,你不用擔心,直到現在,我才逐漸領悟到,就算是好友,甚至是親昵得愛人或家人,彼此間還是會有一定的保留。那不是刻意的隱瞞,相反地,或許是一種善意罷了。
適當的秘密,是有必要存在地,對吧?!
從敏川的口中,所描述出來的少羽,讓我開始有一種崇拜的心情。由其是在我跟家里鬧不快的當時,實在太欽佩他的那種帥氣與灑脫了!我這輩子還沒離家出走過呢!就算有時偶爾負氣出走,再怎么走,也走不出這個城市,所以更別遑論是從臺灣到美國了!
\"瞧你一臉的傻樣!其實我也是很佩服他的!就這么毅然決然地拋下一切,隨心所欲地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不管世俗的看法,也不去理會周遭人的想法,與其說這種人帥氣,倒不如說這種人真的可以\"狠\"的夠徹底。\"敏川幽幽地說
\"狠?\"我很詫異敏川會用這種形容詞。
敏川點著頭,似乎在表示他的用詞并沒有錯地解釋:
\"狠啊!他所舍棄的不僅僅是上千萬的財產,還有他的家庭!那雙一手扶養他長大的親人!絲毫不留戀地一走了之,然而從此斷了音訊。不夠狠的人是辦不到的。\"
我從敏川的表情中,又看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我找不到形容詞去描繪。只能說,他這樣的表情,讓我聯想起走廊上的那些畫作。
\"阿川?\"我試探性地喚了喚他,想把他從自己的思緒里拉回來。
敏川站了起來,繞過我走進吧臺,開始清理著這些咖啡儀器。水流聲滑啦滑啦地響,我有點擔心起眼前這個猛男。說實在的,我比較喜歡他那總是震著天花板響的笑聲,雖然有一點吵,但是總是比現在眼前這般沉默寡言樣還來的適合他啊!
敏川似乎也會意到我的掛心,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地答:
\"你知道人生中,最沒得選擇的是什么嗎?\"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的人生至今,所擁有的東西并不多,所以可以去選擇的東西,實在也沒多少!
\"答案是\"家人\"!\"
\"家人?\"我疑惑地覆誦一遍。
敏川又點著頭,他似乎用這種舉動來表達他的肯定。
\"如果你不喜歡某一個科目或是現在的學校,甚至眼前的工作,大不了就換一個!看這個人不順眼,就走開別交這個朋友,不喜歡居住的場所,就搬了也沒啥大不了的!這些你都可以盡量去由你的喜好作選擇。唯有,家人這檔事,不管處得來處不來,你都無法去擺脫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它永遠都會是你人生中的羈絆。知道李哪吒的故事嗎?\"
\"李哪吒?\"此人物對我而言的虛幻程度,就像電視上說人類遲早可以搭船去月球觀光般地科幻且不切實際。
\"哪吒與父親不和睦是眾人皆知,后來甚至都\"剃骨還親\"了,還是與他父親李靖脫離不了干系。\"
敏川竟然對我說起神話來了,我忍不住道:
\"你把家人說的好沉重喔\"
因我這一句話,讓敏川剎愣住了。他再度低下頭,默默地洗著碗槽里的東西。其實,我知道碗槽里根本沒東西可洗了,因為那些該被清洗的東西,已經井然有序地被擺在吧臺上晾著了。所以我猜測著,敏川不是在水龍頭底下玩弄著他的手,就是絞著那塊已快被支離的差不多地抹布吧?看著這樣的他,我意識到我方才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但是,那句話,真的有這么糟糕嗎?當我狐疑著時,敏川的手機適時地響起。當他放下電話,便對我表示,他必須回辦公室一趟了。
從我倆的神色看來,我與他,都因此喘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