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幅油畫,可大的很哪!足足占據住了整個櫥窗。當我經過時,心中雖好奇,然而卻不敢靠近。
看著酒紅色燙金邊的招牌掛在店門前,用黑色字體整齊地寫著三個字\"傀儡屋\",這到底是哪一種類型的商店?
-它是一家商店嗎?這樣的外型實在看不出里頭到底是在賣啥葫蘆藥哩!如果照店面的字來推測,應該是販賣手工娃娃之類的玩意吧?
就是那種四肢被類似釣魚線的絲線給綑綁住,然后另一端固定于兩片交纏成十字型的木片或塑膠片上。我是沒實際親眼看過傀儡娃娃,不過從電視上對它的認知應該就是那模樣了。
我站在那家商店的對面,隔著一條小馬路,努力地想找出這家商店有可能會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然而經過三十分鐘,我還是一無所獲。
或許你會認為,拜托~既然我都肯浪費三十分鐘,也就是一千八百秒的時間,何不乾脆一點走進去一探究竟,省時又一目了然。
問題是,我是一個很謹慎的人,而且是一個很謹慎的女人,再加上我是一個充滿年輕氣息的謹慎女人,我必須也有責任不讓自己涉及在危險場所里面。
這一切的顧慮,不是因為我家很有錢,或是我有價值上萬的身價!就是因為我來自小康之家,又剛與父母鬧脾氣,如果我此時遭遇類似綁架般不測之事,或許家里那兩個自私的家伙會因此謝天謝地,我可不想讓那兩人這么稱心如意!
那你或許又會說,既然這么顧慮東顧慮西地,乾脆一走了之去,省去這些麻煩算了。但是,我偏偏又是那種充滿年輕氣息而謹慎卻擁有那該死的好奇心的女人。
因為好奇,越故作神秘的事物,我越要去把它厘清。這純粹只是不想讓自己晚上因此失眠。
我的眼睛像只貓般地轉著這家店,在心里哼起任賢齊的那首招牌歌曲: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想了又想,我猜了又猜~\"。
當我回神過來時,發現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孩。
這名男孩與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所謂的適當的距離是不會太遠以致讓我知道他的存在,然而又不會太近以致讓我感到有壓力;
我很想知道他長的什么德性,不過在那種狀況下,我只能保持眼睛的活動,以及手勢交叉的變換姿勢而已。
就這樣,我又多了一項好奇,就是身邊的這個男孩。
比ㄍ一ㄥ,這是我最擅長的事情。所以我又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情,與那家伙這么對峙著。
他不動我就不動,他不吭聲我也就當啞巴。就算這樣到天暗,我也無所謂!
我什么都沒有,沒錢沒事,只有閑!
\"你說\"
嘿!那家伙還是先開口了!這表示我勝了!我開始得意在自己所假想的游戲。
\"你說這家店到底賣的是啥葫蘆藥?\"
那男孩的聲音清清脆脆地,一個男孩聲音若是可以引起別人的好感,那么他的面孔就不必太去期待。因為上帝是公平的吧?!
所以我馬上在心里假設了他的長相,雖然有一點失望,但是聽在他聲音令人舒適的份上,我決定給他一點時間。
-反正我真的無聊的很哪!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里頭是牛郎窟或娼寮,我倒覺得這樣的設計很另類!\"我不是故意要言語聳動,我只是想測驗這男孩的層次在哪!
\"我倒覺得如果里頭賣的是燒給往生者的紙娃娃,那就有意思多了!\"那男孩笑笑地說著
無論他的長相,如果他開口,我一定會答應跟他作朋友。
\"不知道店老板長什么樣子?\"那男孩彷佛自問自答般地
我還是決定不回過頭看他,只是在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作過壞事嗎?\"他突然這么問我
這個問題真的差點讓我轉過頭去了!
不過,很抱歉,他遇到的可是堅守理性的個中高手,我才不會這么輕易地被言語給煽動呢!
\"例如?\"我開始會意,這又是另一個游戲。
我的眼角看見那名男孩子傾身拾起一樣東西,開始把玩在手里。
\"例如拿石頭丟櫥窗啊!\"男孩子雖然說的笑笑地,可是我卻可以感覺到他是認真地!
\"要不要試試?\"見我不言不語,那名男孩的語氣開始充滿了挑釁。
\"如果櫥窗是用強化玻璃作的,你就算拿棒球棍敲也敲不破!\"我訕訕地反擊
\"我看的出那只是普通的玻璃而已!怎么?不敢啊?\"
我最討厭被人看不起,這讓我想起國中時候,我阿爸在看我成績單時的表情,一副看我不起的神情!
于是我二話不說,也低身去拾起腳前的石頭。
\"哈!那種小石頭砸到腳也不會痛!這種還差不多!\"那名男孩說完,拉起我的手,塞了一塊東西進來。
我必須承認,當我看到我的手里躺著一個大磚塊,真的有點愣住了。
當我還沒會意過來時,那名男孩又拉著我的手臂往那家店走近。
這家伙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嚇唬我?!
在遲疑之間,我被他拉到了櫥窗面前。而他的容貌完整地反射在櫥窗前。
這讓我像觸電般地猛然回過頭,實實在在地直視著他的臉。
我實在找不出言詞來形容他的外貌,他的外貌實在太出乎我的預料。
讓我這樣解釋好了,當你只預期這次的期中考有六十分低空飛過就好,然而當接到成績單時,上頭卻是打著九十分的高分過關,那種心情其實有點怪異且不真實地!
而我看到那名男孩子的面孔就是這種感覺!
\"快!發什楞?用力給它丟出去啊!\"
我先聲明,我一直以來,確實是很有理智的!不過在下一秒我即將作出的行為,卻與所謂的理智完全無關!
我就像被他的面孔給催了眠般,如同一只傀儡娃娃,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直到櫥窗\"破\"!一聲地響起,我看著四裂的玻璃,我才驚覺自己的失常行為。
這時我聽到店門鈴響起,我知道里頭的主人即將要出來了,在我轉身打算拔腿之際,那名男孩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越是掙脫越是被他緊緊禁固住。
我還沒弄清狀況,便瞧見一個女孩從被推開的店門里走了出來。
她束著馬尾,ㄒ恤配著牛仔褲。與其說她美,倒不如說她很有靈氣!
說不出原因,只是一種直覺,我認為眼前的女孩跟捉住我的這個男孩,彼此一定有關聯!
\"我幫你捉住現行犯了!\"男孩子用另一只手指著我,開心地對著那名女子說。
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我能全身而退,我一定要離這家伙越遠越好!-如果我能全身而退的話!
\'
\"你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事情?\"聽到這里的巧巧,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坦白說,關于那天的那個行為,我到了至今仍無法去理解。
為什么向來理智的我,卻這么輕易被一個陌生男孩給煽動?!
是因為他的姣好相貌嗎?不過我向來不認為自己是這么一個膚淺的人!
在少羽身上,潛藏著一種特殊的魔力,讓人無法去抗拒。
最糟糕地是,少羽十分了解自己的這項特殊魅力,也從不去隱藏,反而善用的十分徹底。
現在回頭想來,盡管他已不存在了,變成一具屍體了,我還是依然會因他感到顫栗。
\"然后呢?\"巧巧問
從她一臉興致盎然的表情,我知道她已經逐漸對這個故事著迷了─如同我當初初識這五個人的心情。
不過,巧巧,你別急!這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我被那名美男子半拖式地拉進了屋里的玄關。放眼望去,是條舖著紅檜木地板的長廊。
兩邊的米白色墻壁掛著一幅接著一幅的油畫,在一盞盞投射燈下顯得發亮。
那名少年拉著我直直走向盡頭,讓我無暇去審視墻壁上的作品。走道盡頭,視野忽然變得寬廣。
I字型的空間設計我到很少見到呢!
這里頭的裝潢還真是充滿八零年代的奢華拜金氣息。一組客廳式基本款的紅茸布沙發坐落在右手邊。沙發下頭舖著純白色的羊毛毯。一座酒紅色如古木長方寶箱被置放在沙發中間。看來他們是把這玩意當作茶幾。頭頂上的燈飾彷如在拍中古世紀的電影里才看得到的吊燈。
不過不知是誰的巧思,在上頭掛滿了七彩奪目的假寶石。這樣的室內裝潢到底要花多少錢啊?
\"是雀兒弄的!很有創意吧?\"
那男孩見我的目光停在那盞吊燈上,指了指那個綁馬尾的女孩,開心地說。
\"先坐下來再談吧!不過上地毯前,請記得脫鞋!哦!我是為你好,這地毯可比那扇玻璃昂貴好幾倍喔!\"他眼里充滿笑意地對我說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拳把那個男子的臉揍的粉碎,─只要我下的了手的話!
見那名男子大刺刺地把自己拋向右邊的雙人沙發,我冷冷地脫下腳上的球鞋,在他對面的三人式沙發坐了下來。
\"有沒有想喝什么飲料?\"屋里的最角落傳來那個綁著馬尾的女孩的問話。
我轉頭望去,她此刻置身在另一邊角落的吧臺里,正卷起衣袖。
在她左手邊有一個寶藍色的旋轉梯,我想那是通往二樓的連接處吧?
我發現在她身后的那面墻壁,貼滿了馬賽克小磁磚。
看似凌亂毫無規律,然而坐在房子正中間的我,卻隱約看見一副皇冠圖形。
\"你聽過視覺傳達藝術嗎?近年來很盛行喔!那幅圖是雀兒最喜歡的普普風格!我可是花了三天三夜陪她把那皇冠給搞定!\"那男孩的語氣與其說是抱怨,到不如說是在炫耀。
只是我無法弄清,他到底是在炫耀那面墻壁?還是在炫耀有參予那項藝術作品的自己?還是那個被他喚之為雀兒的那名女性?
\"我要喝可樂!\"那男孩登時像個對母親撒嬌的孩子的,對那個雀兒嚷著,接著像想到啥似地回頭問我:
\"你呢?你要什么?\"
\"白開水不用了!我不渴!\"我小心且謹慎翼翼地答。
面對現下的局面,我推判自己是遇上類似金光黨這類的人了!
先是騙你上勾,然后打算要狠敲一筆。我一想到自己即將為那塊大玻璃所付出的代價,頭皮就陣陣地發麻!
現在身處敵境,說不定喝了他們一杯白開水,等回就要掏出千元鈔來付賬了!
\"可樂!\"雀兒從吧臺里走了出來,雙手各捧著兩杯飲料,一杯放在那男孩面前,一杯放在我面前。
接著她推開男孩置放在沙發上的腳,然后在他旁邊也坐了下去。
我直視著眼前這兩個陌生人,當然,對他倆而言我也是陌生人一個!而且還是那種莫名其妙砸了她店里玻璃的陌生人!
坐在我面前的這一男一女,簡直就像是電影中才會存在的人物,而且還是飾演主角的那類型。
雖然他倆身上散發出同樣的氣質,然而我的直覺認為,他倆雖然有關聯,卻不是情侶!
雀兒拿起掛在她頸上的小鐵盒,掏出一根細長的煙,點上,吸,吐,隨之輕煙彌漫在我眼前,我聞到了淡淡的薄荷味。
\"你為什么要砸我的玻璃?\"雀兒問我。
我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反應,這讓我很沒安全感。我習慣去解讀對方臉上的表情,然而再判斷自己該說什么話。
我曾考慮過要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也曾想過要將罪名死咬著那名男孩不放。
但是那個雀兒似乎對被砸的玻璃并不感到震驚或生氣,依照這種局面看來,這一切好像都在他倆的計劃之內,擺明要狠敲我一筆!
我除了自認倒楣,還能有什么選擇性?
\"說吧!我必須賠償多少錢?-不過我本身沒什么錢!\"我開門見山地坦實告之。
我的這句話讓那個男孩撲斥地笑了出來,似乎我的說法讓他覺得很可笑。
\"那塊玻璃其實也沒多少錢,多少錢對我而言也沒有意義!因為沒有意義所以我不在乎!不過我在乎的是,你為什么要打破我的玻璃!\"
我竟然在雀兒的微笑中看到親切的善意,我想這應該是我的錯覺。
雖然是我的錯覺,但是我發現我對眼前這名女孩開始有了好感。因為有好感,我決定軟化我的態度。
\"我真的很抱歉砸了你的玻璃,但是你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實在也是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以結局而論,我確實是砸了你的玻璃!我愿意道歉!對不起!\"我認認真真地說。
我真的是很誠懇的!如果他們知道我自從進入青春期后,就未曾再說過\"對不起\"這三個字,就可以理解我真的是很有誠意及誠心去道歉的!
我說了對不起,在上一秒。而接下來的目前這一秒開始,空氣中開始浮動著靜默。
再下一秒,只見那名男孩從沙發坐起身,拿起眼前的可樂開始猛喝,然后是他咬碎冰塊的聲音,喀拉喀拉,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好了,你不要再咬冰塊了!還不跟人家道歉!\"
雀兒說這句話的對象并不是我。因為我并沒有去喝眼前的飲料,當然也就不會咬著冰塊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見我一臉茫然,雀兒微笑地說:
\"這家伙喜歡捉弄人!總是在路上隨意整人!如果有嚇到你,真的很抱歉!\"
\"可是玻璃\"
我有點,不!不是有點!我簡直被眼前的轉變搞的毫無頭緒。我好像登時變成整人節目的特別來賓。
\"那種玻璃就算被砸個十次,雀兒的心還是不會疼一下地!倒是你,這么乾脆就認帳,沒-個-性!\"那個男孩的神情似乎表示著這場游戲讓他玩的不是很盡興。
\"臭少羽,你才莫名其妙!沒事干嘛找人砸我玻璃?\"雀兒雖然一臉怒意,不過可看不出她在不開心哪!
這兩個人開始若無旁人般地在我面前逗起嘴,我看著這畫面,一股莫名火登時由然升起。
但是我在不爽什么?不爽把我當白癡耍的這倆人?還是懊惱自己像個白癡?
我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把自己的球鞋給穿起來,打算帥氣式地揚長而去。
\"咦?你要上哪去?\"那名男孩的聲音從沙發上傳過來
我不答也不應地,急速通過直廊,開了門拔腿就跑了。
\'
\"玟琦?你放學啰?今天怎么這么早?\"
阿母的問話從樓梯口傳上來,我卻沒那個心思去回應。
一甩門地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二話不說地把自己拋入床被底。
一顆心還是蹦蹦跳跳地,不過總算找回安全感了!
現在冷靜回想起整個下午所發生的事情,還真是荒謬至極。
那個\"傀儡屋\"到底是作啥地?由當時我所見的,應該是間畫廊吧?
不過如果現在要我對那家店作個介紹,我會說:\"那是一家瘋人院!\"
難道不是嗎?先是那個男的慫恿我砸破玻璃,然后在我砸了玻璃后,那個女的卻跟我道歉!
這不是神經病的話,我看他倆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不過,由于我是一個會自省的人,雖然我不常道歉,然而我真的會常常自我反省。
所以在今天這個砸玻璃事件中,我發現我的人格潛藏了一個不安分因子!
當那塊玻璃四碎時,我的心情異常地處在雀躍點!興奮異常的雀躍點!
這樣的破壞行為,讓我與自我的黑暗面有了初次的接觸見面!
我彷佛聽見安裝在我心臟內的那顆警笛,開始鳴鳴作響:\"危險!危險!\"
然而我內心深處,有某一樣東西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