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義莊內輕煙繚繞，仿佛有什么東西隨著旋轉的灰煙直上天際。而在微弱的火光中，幾個人的臉也被模糊地映出，青面獠牙，巨目綠睛，竟是幾張鬼面！煙火中，這幾張鬼面互相看看，露出詭異的笑容，嘴邊有鮮紅的血慢慢滴落。當煙霧彌漫義莊內外之時，幾個“人”影略略一晃，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義莊中，只余下陰風陣陣。

“呲——”突然間，沉寂許久的義莊中傳出一陣緩慢但異常清晰的摩擦聲。義莊中乍看平靜如常，但仔細看去，在義莊正中的那具棺木正在慢慢打開，一只瘦骨嶙峋幾乎喪盡皮肉的手從棺木中掙扎著伸出，摸索著抓住了棺木的邊緣。

“這個很像真正的人骨啊！”正在此時，一抹白影從棺木中忽然躍出，饒有興味地看著手中的白骨，正是紫釋。

“生長在深宮，你真的見過人骨嗎？”身著皂衣的月伶隨后跳出，不屑地看著他。

“見過，不僅在深宮……只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時還意氣風發……”紫釋將手中的白骨放下，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仿佛只是自語一般。

“跟我一起收拾東西！”月伶愣怔片刻，忽然背對著紫釋彎下腰將地上的東西捆扎起來。

“呵呵，盜祭品嗎？真是人死萬事空！”紫釋笑笑，忽然轉向月伶，“難道富甲天下的南家竟是出身……”

“什么？”月伶猛然轉過頭怒視著紫釋，凌厲的目光令紫釋險些將手中的東西丟在地上。然而正當紫釋以為自己將招來滅頂之災時，月伶的神色卻忽然緩和下來。

“是又如何？若不是這些義莊，南家如何能搖身變作商賈？窮人雖家境貧寒，但祭祀親人卻是傾盡家產，這豈不可惜？尤其是死相異常的人！”

“而且、而且出來匆忙又沒有帶什么身外之物……”說著，月伶將捆扎好的東西甩在身后，腳步忽然有些踉蹌，然而月伶還是奮力穩住了自己，向紫釋揮了揮手邊向門口走去。

“來自冥府的財物……”紫釋看著手中的盒子神色忽然變得異常凝重，一塊碧玉從紫釋的折扇上落下，重重砸在紙錢的灰燼中，原本鮮艷的顏色瞬間變得黯淡無光，“世事難料……我以為我會很平靜，但最后我還是不能回應你的召喚，也許我留下來本就是個錯誤。”紫釋俯身撿起碧玉，尾隨月伶而去。

雙子之二

蒼原中央……

這段日子，云絮已經熟悉了蒼原上這個妖聚居的地方。漸漸地，她不再驚疑于頭頂暗黃色的天空和變幻莫測的天氣，不會再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獠牙或尖角所驚，也許妖的戾氣早已在時間的裂縫中磨盡，許多時候云絮會錯覺自己依然身處人世間，這些妖除了長相怪異與人已經并無差別。

而牧歌也從云絮那里聽說了許多昊天的事情。昊天雖然興起不久，但等級卻很嚴格。在昊天中，家主的地位是無可動搖的，家主掌握著昊天的生殺大權和全部財物，以及一些從不示人的秘密。

僅次于家主的便是家主的弟子，他們是家主的繼承人，同樣掌握了昊天的秘密和僅次于家主的權勢。居于他們之下的是那幾名弟子所在的昊天分支和家主的分支，昊天當初由幾人共同創立，幾人身份秘而不宣又起誓不分彼此，因此昊天并無大宗小宗之分。

最后，就是云絮這樣被收養來或失勢分支的孩子。他們無權無勢，動輒被同族的人欺負并且幾乎遇到昊天族中的任何人都要行大禮跪拜。雖然昊天祭祖時，他們會被允許參加，但是他們自始自終都要跪伏在地不得起身。

而云絮常常提到的萬象便是昊天族長的弟子之一，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與云絮是昊天同時收養的孤兒。所以萬象雖然對其他人滿腔傲氣但對云絮卻關心有加，因此云絮提到他時總是眉飛色舞。而每到此時，牧歌便會默不作聲地走開，不久，蒼原上便會有一人一騎風一樣沖向遠方，化為天邊的剪影。

每次云絮見他如此都一臉迷惑，然而今天，當牧歌又一次離去后，這些日子來一直滿臉燦爛笑容的云絮卻輕輕嘆了口氣。

一種失落在云絮心頭暗暗升起，她明白，盡管名義上是，但其實她早已失去了留在昊天的資格。昊天是不會讓一個無法對妖出手的人留下的，何況，是最弱的她？只可惜，辜負了家主的期望。云絮重重地嘆了口氣，她還記得自己走出昊天的時候那個平日里兇神惡煞的老太婆是那么期待地看著她，拖著老邁的步子一直送她走出門外，走向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自己以后會以何處為家？這里的她，畢竟只是過客……

“姐姐，這個給你！”一只棕紅色的小手突然出現在云絮面前，將正神游天外的她輕輕喚醒。

“什么？這是什么？”云絮已經，幾乎跳起來，那只小手一抖，險些將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那是一只小角，棕色中夾雜著藍綠，厚重而又充滿稚嫩。

“這是給你的……”那只棕紅色小手的主人羞怯地看著云絮低聲說道，他叫寶兒，若不是頭上長短不一的小角，云絮幾乎以為他是誤入蒼原的孩童。等等，長短不一？！

云絮驟然一驚，記得她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寶兒是第一個出來迎接他們的人。她還記得寶兒的一對整齊的角在陽光下閃耀著藍寶石一樣的光芒，可現在……

云絮仔細看向寶兒手上的小角，突然皺了皺眉，猛然拿起寶兒手上的小角向他頭上按去，那小角上尚未磨去的斷痕竟與他頭上斷裂的叫嚴絲合縫，而寶兒卻痛得瑟縮了一下。

“你的角怎么了？為什么送我這個？”云絮焦急而心疼地看著他。

“我、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取下它……用石頭……”他慌亂地抹掉斷角邊滲出的血，“你給我們帶來了食物，可我卻什么沒有……你把這個黏在額頭上吧！小晴和烈風說額頭上一片光滑是最難看的。我知道你沒有辦法長出角，所以你就拿著它吧，我希望你變得漂亮！”寶兒靦腆地笑著，右手抓著自己的衣擺，衣擺皺成一團，像是一朵奇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