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哪吒躺在床上，手腕間乾坤圈在他的撥弄下緩緩轉著。

枕邊混天綾疊得整齊。

他眼中的迷惘始終未曾消逝，臉上神色來回變著，一會兒恨意滿盈，一會兒又平靜若水。

李靖該死嗎？

該！

這一點哪吒非常篤定。

如果沒有從后土娘娘手上看到自家娘親后來那副景象的話，在見到李靖的那一瞬間，他肯定會先打殺了李靖以報心頭恨意，至于說生身……最多不動李靖的魂魄就是了。

反正只要魂魄在，他還是能憑借封神榜得封神位的。

但問題在于哪吒看到了自家娘親后來的樣子！

他現在實在狠不下心去打殺李靖讓殷素知傷心。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李靖之后對哪吒做出的那些事情還沒有任何人知曉，殷素知也是一樣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直到現在，李靖在哪吒面前，依舊是那個有著生身之恩的父親。

那些沒有發生的事情，就算哪吒說出來了，又怎會有一個人信？

恐怕就連殷素知也只會當他是在發癔癥……

時間漸漸而過。

哪吒臉上的神色就越發變得復雜了，眼中迷惘消散之后，浮現的就是那一抹決絕。

仇，他肯定要報！

不報對不起他在幽冥界中那無數年的蹉跎。

還有娘親……

想到殷素知，他就咬緊了牙關，眼中決絕更甚。

“后土娘娘……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聲音堪堪落下，窗外閃過的雷光就映出了黑暗中哪吒的面容。

嘈雜的腳步聲適時從外面響起。

同時還夾雜著殷素知的哀求：“夫君，你別去找吒兒好不好！他都說了那是抓人的惡獸……”

“你究竟懂不懂！”

李靖那夾雜著滿滿憤怒的聲音炸開：“這個逆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救人……救人……”

“他這是害人！！！”

“你還當真相信他嘴里那些用來騙你的謊話？！”

【砰！】

下一刻，屋子大門被猛地踹開。

李靖喘著粗氣，一手持劍喝罵著：“逆子，給我滾出來！”

床頭。

哪吒投向李靖的目光中已經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情緒了，只是始終那么平靜。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

被疊得整齊的混天綾剛動了一下，隨后就被哪吒伸手重新壓回了枕邊。

不需要了……

他已經知道應該怎么做了。

下一刻，李靖手中的劍就指向了他：“逆子，若是早知道你會犯下如此事情，我當初就應該將你這妖孽就地正法！”

“給我滾來受死！”

“不要！”

殷素知的叫聲拉破了嗓子，即便在雷雨中也是尖利異常。

她當即就撲上來死死抱住了李靖手中的劍。

“夫君，哪吒他是在救人啊！”

“讓開！”李靖依舊滿臉憤怒：“這小畜生的一面之詞，你也敢信？！”

“哈……”略帶平靜的輕笑聲從哪吒口中響起，瞬間就將李靖連同殷素知兩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小畜生……”

他緩緩抬頭，看向李靖的眼中不存在絲毫懼色，嘴角勾起的幅度中夾雜著點點嘲諷：“小畜生……那也是被畜生給生出來的……”

聲音落下的時候，哪吒就已經從床上走了下來，赤足于地面站定，雙眼定定地看著李靖毫不避讓：“誰對誰錯尚且不論……”

“現在后悔了？生氣了？想殺我了？”

“那生我之前……你為何不論？”

“真當我愿意被你生下來？真當我愿意做你兒子？”

說完，他就看向了殷素知，目光平靜且深邃：“娘，你松手吧，別攔著他！”

“哪吒！！！”

殷素知滿臉焦急，抱住長劍的手越發緊了：“你說什么呢！趕緊給你爹認錯！”

“聽娘的，你爹他也只是一時氣昏頭了……”

哪吒沒有應她，只是極其平靜地搖頭。

他沒錯，為何要道歉？

就算是開口罵人，不也是他李靖先開口的？還是說誰‘癡長’了些許年歲，誰就永遠不會錯？

對錯難不成要拿年紀和身份地位來論？

反觀李靖，一愣之后他臉上的表情就已經憤怒到了扭曲的程度，直接松開了劍柄，三兩步就沖到了哪吒面前，抓住哪吒的衣領之后，另一只手就以最快的速度抽了下來。

【啪！】

“逆子！你找死！”

哪吒原本雪白的側臉當即就覆上了個通紅的手印，嘴唇上還未能徹底愈合的傷再度綻開，鮮血灑落于地。

緩緩將臉回正之后，他再度被鮮血染紅的嘴角就掛上了嘲諷。

“沒吃那長蟲的肉嗎？力氣這么小？”

“要我教你怎么打人才能打死人么？就跟那條長蟲一樣？”

提及這個，李靖臉皮就狠狠抽了幾下。

沒吃那龍肉？怎么可能！若是他沒吃的話，又怎能發現某些端倪？然后再確認某些事情？

看清楚他臉上表情之后，哪吒眼中就布滿了嘲諷跟不屑。

果然是道貌岸然啊！

要知道哪吒可沒有讓李靖去吃龍肉，現在他吃了之后，剛發現端倪就這么急著將某些事情全部推到哪吒身上……

真是一個‘好’爹！

舉世無二的‘好’爹！！

“逆子，你還敢說！”

就在李靖再度舉手起來的時候，殷素知就立馬撲了上來擋在哪吒身前，努力將李靖抓住哪吒衣領的手扒開：“不要！”

哪吒則是冷靜地擋開殷素知，在一旁站定后再度看向李靖，嘴角冷笑依舊：“若我猜得不錯……你并沒有將那些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吧？”

龍肉雖然也算得上是靈物，但卻并非天地靈物，吃下去了，也還是需要消化的，只要足夠及時，還是能吐出來的……

但李靖身上的氣息卻明顯比之前所見更強，這代表了什么，完全不用多猜。

隨后哪吒再度開口：“甚至……在猜到那是什么東西之后，你依舊沒少吃吧？”

這一句話已經是狠狠將李靖道貌岸然的臉撕下來丟地上踩了。

瞬間，李靖的臉色就在青白直接變了好幾個色，一把抓起地上長劍就要去砍哪吒：“逆子，我今天必殺了你去向東海龍王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