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還沒上來，幾人嗑著瓜子一邊等一邊聊。

說著說著，話題就拐到了掙外塊上。

楊小紅話都出口了，才想起對面的兩個妹子是廠長家的。

連忙住口，卻已經收不回去了。

張雅潔和蘇小美有些驚訝，但也只是驚訝了一下。

表現的很正常，似乎并不怎么奇怪。

蘇小美問林河：“你還接私活啊？”

林河點頭，這沒什么好隱瞞的，說：“你也知道接私活？”

蘇小美點著頭：“當然啊，我爸媽也說過，廠里不少人在外面接私活撈外塊。”

林河心想果然知道，下面的好多事，上面并不是不知道，而是睜只眼閉只眼，畢竟能坐到那個位子上，又有幾個傻瓜，真傻的話也爬不上去。

張雅潔問：“你接的啥活？”

林河嗑著瓜子：“修數控設備。”

蘇小美有點小崇拜：“你可真厲害，剛從學校畢業就會修設備了。”

張雅潔沒說話，只是表情都差不多。

林河說道：“好歹我是大學生，總得比中專生厲害一點！”

兩個姑娘表情精彩，真是一點都不謙虛啊！

蘇小美好奇問：“你掙了多少錢啊？”

問這個有點交淺言深了！

林河還是說了：“掙了幾百塊。”

哇！

幾個妹子紛紛羨慕，這可是筆巨款！

好幾個月的工資呢！

羨慕的不是錢，而是人家能掙到這么多錢的能耐。

聊了幾句，飯菜上來了。

第一個是木耳肉片。

小菜館花樣少，來來回回就那幾樣菜，連個菜單都沒有。

經常來的人都知道有哪些菜，直接點就行。

林河給三個妹子夾了片木耳，道：“多吃點木耳，這玩意天色綠色多吃兒能美顏，還有滋陰潤膚、活血祛斑利濕解毒的作用，最關鍵的是還能除痘痘。”

楊小紅笑著說謝謝。

張雅潔和蘇小美瞧了瞧，也跟著說了一聲。

“來，咱先喝一杯，為友誼干杯。”

吃了幾口，林河放下筷子開始勸酒。

沒有專用的啤酒杯，也沒有紙杯子。

甚至都不是玻璃杯，用茶缸子倒的，還是鐵缸子，帶耳的那種。

幸好不大，一瓶啤酒剛好能倒五杯。

林河酒量很好，一口氣干了。

張雅潔和蘇小美抿了一小口，就皺著眉頭放下了。

到是楊小紅很大氣，也一口氣干了。

郭鵬喝了一半，正準備放下，看到楊小紅喝完了，只好也端起來喝完。

老話說酒品見人品。

雖然有點武斷，但喝酒確實能看出不少東西。

吃吃喝喝一陣，偶爾會有熟人進來。

林河有點意外，他和郭鵬來的時間太短，熟人到是不多，楊小紅進廠兩年了，熟人多一點到是不奇怪，可張雅潔和蘇小美認識的人比楊小紅還要多，就很奇怪了。

“你倆怎么會認識這么多人？”

林河問了一聲，問的張雅潔。

張雅潔還沒說話呢，楊小紅替兩人說了：“她們來的比我還早，我進廠的時候她們就在廠里，不過那會好像還在上學呢，只有寒暑假能看到！”

蘇小美也補充了下：“我們在廠里十三年了。”

林河這才恍然，竟然把這茬忘了。

兩姑娘也是廠二代，八九十年代都是以廠為家。

好多廠二代都是廠里長大的，生活區就不有少。

大多不在廠里上班，依舊還住在廠里。

快吃完的時候，呼啦啦進來了一群人。

大約有七八個，全是小年輕，為首的不是別人，赫然是廠公子陳剛。

“在那！”

一個小年輕指了下。

陳剛也看到了，酷酷地走到五人桌前，招呼兩朵金花：“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幾人直皺眉頭，不想理這貨。

正經上班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紈绔子弟。

關鍵這貨還不只是紈绔，整天糾集一幫游手好閑的廠二代恃強凌弱，在廠里屬于那種狗見了都要繞著走的貨色，若非有個副廠長爹，怕早被人裝麻袋扔河里了。

張雅潔和蘇小美皺皺眉，理都不理這貨。

陳剛碰了個軟釘子，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又掃了眼剩下三人，楊小紅也認識，剩下兩個似乎見過，廠里碰到過，叫不上名字，就皮笑肉不笑的：“兩位很眼生，怎么稱呼？”

郭鵬是老實人，雖然不怕事但不想惹事。

林河不想說話，天生跟這類人八字犯沖。

不過……

他打量著站在最后面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目露驚奇。

竟然看到一個熟人……

一個小弟咦了一聲：“陳哥，就是這小子跟兩朵金花跳舞的。”

陳剛眼皮一跳，盯住了林河。

蘇小美皺皺眉，看上去有點生氣。

張雅潔看過去，冷冷道：“你給我滾蛋！”

小年輕臉色變了變，一臉訕訕不敢廢話。

這年代的廠長可不是十幾二三十年后的廠長，兩千多人的大廠子，廠長手里掌握著太多只可意會不能說的東西，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三無小癟三，得罪了這種人，讓你人間蒸發不是開玩笑的，更別說那位張廠長可不是一般人，開會講話都帶著一股殺氣。

廠長家的姑娘哪是隨便能招惹的。

陳剛臉色有些難看，看了一眼兩朵金花，沒有吭聲。

另一個小年輕眼珠一轉，兩朵金花招惹不起，剩下的可沒有廠長爹，于是上前去拽林河領子：“小子，我們陳哥在問你話呢，你他媽是聾了還是聽不到？”

林河眼神一凝，就準備抄家伙。

郭鵬順手抓了個啤酒瓶，準備站起來，他不怕事。

就在這時……

“干什么……”

一個系著圍裙，三十多歲的粗壯漢子拎著把菜刀從廚房沖出來，瞪著一干小年輕，嗓門和張廠長有的一比：“一群小比崽子，敢在我店里鬧事，你們他媽活膩味了？”

一群小年輕嚇一跳，不敢造次。

陳剛臉色更難看了：“我們可沒鬧事。”

“滾！”

漢子大步走到近前，胡蘿卜粗的手指頭都快戳到了陳剛臉上：“帶著你這群蝦兵蟹將給老子滾蛋，再他媽敢踏進老子店里，老子打斷你們狗腿，給我滾。”

陳剛兩眼直欲噴火，臉色鐵青。

一干小弟眼珠亂轉，一個比一個慫。

“走！”

陳剛還是沒敢爆發，帶著一干小弟灰溜溜離開。

林河看的嘖嘖稱奇，這是個狠人啊！

能把這群不良青年鎮住，屁都不敢放一個，哪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別的不說，廠子附近被陳剛這伙人打過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了。

斷腿斷胳膊的都有不少。

沒點能耐，怎么能鎮住這群二流子。

當年也經常來周家館子吃飯，也聽人說起過周老板是個狠人，但一直沒見過，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剛剛提刀沖出來的那架勢還真有點嚇人，殺氣騰騰的。

那可不是地痞流氓唬人的殺氣騰騰。

而是真的殺氣騰騰。

周老板把一干不良青年趕走，這才換上了一副老實人的表情，然后，就見他竟然沖張雅潔和蘇小美揮揮手：“小雅、小美多吃點，今天這頓不要錢，叔叔請你們。”

“謝謝周叔！”

張雅潔和蘇小美忙感謝，顯然認識周老板。

周老板再沒說什么，擺了擺手去廚房忙了。

林河那個驚訝：“你們家和周老板是親戚？”

郭鵬和楊小紅也很驚訝，顯然也不知道這八卦。

張雅潔白了他一眼：“才不是呢！”

林河問道：“那你叫人叔叔？”

蘇小美道：“他和我爸是戰友啊！”

林河恍然，怪不得，張廠長當過兵他自然知道。

而且據說上過戰場，七十年代末……

張廠長的戰友，怪不得剛才覺的殺氣騰騰。

原來真是狠人，難怪能鎮住那些紈绔。

林河再看兩個姑娘，忽然就覺的還是這年代好，雖然窮點落后點，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卻沒二三十年后那么大，要放到三十年后，廠家長的姑娘可不是這樣子的。

平頭老百姓想接觸廠家長的姑娘……

洗洗睡吧！

“你看我干嘛？”

張雅潔有點受不了林河看國寶的目光，就兇了他一句。

卻沒什么威力。

林河嘖嘖兩聲：“忽然想到個事，你倆回頭跟你們爸說一下，多少給我漲點工資，不然就現在這一百來塊工資，我得存上多少年才能存夠老婆本。”

這個……

兩個妹子差點就笑出聲。

蘇小美道：“他可不聽我們的。”

林河遺憾：“那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攢錢吧！”

張雅潔道：“你干一次私活都掙好幾百，還在乎工資？”

林河說道：“你這話說的，沒人會嫌工資高吧？”

張雅潔撇撇嘴，真是個大財迷。

還是大學生呢，一點理想沒有。

酒足飯飽，林河去結賬。

跑堂的小姑娘還記的老板說過，這頓不要錢了，就不收他的錢。

林河塞了二十塊錢，出門走人。

說好的請別人吃飯，不至于占這點便宜！

這年頭誰活著都不容易。

好的一點是消費確實低，飯菜非常便宜，素菜一塊肉菜兩塊，啤酒八毛一瓶，二十塊錢只多不少，不像二三十年后，五個人吃頓飯，幾百塊都是小意思。

出了飯館，天已經黑了。

郭鵬和楊小紅在前面走。

林河和廠長家的兩姑娘走后面。

張雅潔忽然問林河：“喂，你的理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