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想不起自己是怎樣從地板上爬起來的，他只記得自己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房間。

女孩顯然嚇壞了，躲在角落里，不愿和他搭訕。霍恩盯著她，眼神陰沉且詭異，他走上前去，抓住女孩纖細的胳膊，逼迫她面對自己，問：“你是人類吧？”

女孩怯懦地看了他一眼，縮緊身子沒有說話。

“別裝傻，沒有防化服任何人都活不下去。”霍恩低吼道，“把衣服脫了。”

女孩拼命地扭著肩膀想甩開他，但霍恩死死拽住她，不管她如何掙扎也毫不放松。他的手掌隔著手套溫熱粗糙，但仍然堅硬得可怕。女孩害怕得渾身顫栗，捏住她那細嫩卻干糙的脖頸，稍微用力，那蒼白的皮膚上便浮現出一道道淺淺的印記。

霍恩低頭看著女孩的雙眼，她的瞳仁顫抖著，眼淚順著臉頰淌過，她張了張嘴巴，想要說話，但最終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霍恩盯著她看了許久，緩慢地松開手，女孩失去控制摔倒在地，捂著脖子咳嗽不止，霍恩則呆滯地站在原地，眼前一片混沌，只有一道光線穿透了迷霧，映出了一幅畫面——

那是一個非常寬敞明亮的屋子，屋子中央擺滿各式各樣的儀器，有醫療器械，也有精密的生物學實驗設備；一群穿著白大褂、戴著厚重眼鏡的人正聚集在儀器旁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么；屋外有人匆匆跑過，帶走了一份文件。

屋內，一個年輕的男人站立在窗前。他的手上握著一杯咖啡，濃郁醇香的味道從杯沿溢出，他微抿一口，嘴角露出愉悅的笑容。

他轉過身來，視線與霍恩交匯，他沖霍恩揮了揮手，示意他坐到另一側的椅子上。

霍恩的目光凝注在年輕男人臉上，一動不動。

“你怎么在這？”

他走過去，拉過椅子，坐到年輕男人身邊，問道，“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聯絡了。你知道的，現在科技這么發達，我們早就可以取代衛星進行遠程通訊。”很明顯霍恩與他很熟，像許久不見的親兄弟。

年輕男人聳聳肩：“你說得沒錯，不過現在不同往日。”他指著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夾，說：“我現在忙得焦頭爛額，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霍恩看了看桌面上的報告，又望向年輕男人：“你這段時間都在做研究？”

年輕男人點點頭，他喝了口咖啡，嘆了口氣：“其實你應該猜到了，我是在研究基因序列。”

霍恩的喉結動了動。

“你知道基因病毒的存在。”男人說，“在很多年前，人類曾在一場災難中遭遇了史上最嚴峻的危機——我們的地球母親在懷孕期間被感染了某種病毒，它會迅速繁殖，最終導致了全人類的滅亡，并且讓整個人類世界陷入永久的混亂之中。”

“你是在跟我說故事么？”霍恩皺眉，不相信地說。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是這確實就是真實的歷史。”年輕男人攤了攤手，“我也不希望這是真的，但這確實就是現實。”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霍恩疑惑地問，“我們不是已經斷絕了聯系么？從你去極地考察開始。”

“這個嘛，我們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碰巧遇見了。”

男人的語氣似乎含糊其辭，霍恩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他緊緊攥住拳頭，聲音嘶啞：“你們還活著，對么？”

男人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笑了一聲，“哦，我差點忘了，我忘記告訴你這一切了。”

“告訴我。”霍恩急促地呼吸著，“你們是不是還活著？”

男人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但是據我所知，我們確實都還活著，或者說是死了。”他看著霍恩，“你呢？你還好嗎？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吧？”

霍恩的表情有些恍惚，他茫然地望著虛空，喃喃道：“三年……”他突然激動起來，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揪住男人的領子，大聲質問道：“你們在哪里？你告訴我！”

男人推了他一把，兩個人在地板上滾作一團。

“我們在地球的另一端，距離你們這兒非常遙遠。”男人喘息著說，“而且，我在這里做實驗，不會隨便離開。你現在是個什么狀況？還是一切照舊？”

霍恩松開手，頹廢地坐在床邊，喃喃道：“你是在做實驗……你們都還活著？”

“當然啊。”男人說，“不過我們暫時還不打算回去，畢竟那里太遠了。你呢？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很疲憊？”

霍恩點點頭，“…完了，全完了….人類犯下了滔天罪行…我們發動了全核戰爭……”

他抬眸望向年輕男人，“我們的兄弟們呢，和你一塊去考察的老大他們呢？你見過他們嗎？”

“當然。”男人爽朗地笑著仿佛并不在意霍恩所說的，“我們上次見面還在上周，他們在別處的考察站工作。”

“他們現在怎么樣了？”霍恩問，“都還好嗎？”

“他們都成熟不少，不過還好。”男人伸了個懶腰，“總之他們現在很好，等你醒了，我們給你辦歡貢宴，為你接風洗塵哦。”

“我想見他們。”

“你需要休養，我想。”男人注視著霍恩的眼睛誠懇地說，“完成你的使命吧，霍恩。”

-

“放射性污染消除完畢？”

黃色聽筒里傳出郁悶的女聲。

“完了。”

“嗯？！你身邊的小女孩是誰？怎么沒穿防化服！……天啊，沒準身上全是致命的輻射！”

“檢查過了！身體很健康沒任何輻射含量。我在一個廢棄的防空洞內發現的她，她一路上都待在我防化服背包的隔間里，和我共用一個過濾器。”

“我遲早得為你操碎心……霍恩，我就不應該為你打開氣密門…下次要是再在外面見到人你就跟他一塊死在外面吧！混蛋。”聽筒里的聲音怨氣回蕩。

霍恩恨恨地將聽筒掛到墻上。里面的門鎖哐哐當當響了好一陣，大門打開了，避難所那污濁沉悶的氣息向霍恩二人迎面撲來。

——“歡迎來到人類最后的家園—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