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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出院

  • 茶座聊呢
  • 醒著的雪
  • 14270字
  • 2023-01-03 18:56:56

四個人來到了市精神康復中心,虞男掛了號,等到呼叫,四個人魚貫而入。醫生見有四個小伙子進來,問道,你們四個人,哪位是患者?還是有問題要咨詢?南洋說道,我們四個都要看醫生。醫生有些吃驚的望著四個人。虞男補充道,拜托大夫辦個住院手續,我們在外面逛了一天一夜,太疲倦了。醫生猛一醒悟,說道,逃出去的?湯澈笑笑說,哪能呢,我們出院了。醫生說,那你們此刻來......復查?駱峰說,最好查一查,病是好了,但沒好利索,覺得沒除根。醫生說,出院也要繼續服藥,遵循醫囑了么?南洋說,大夫,請您理解我,住院的時候我有一種精神負擔,頭一次被許多醫生盯著心里的秘密看病,有真話倒吐不出,出了院和朋友講故事時卻一下精神空虛了,我要重新傾訴。醫生面帶慍色,說道,這種事頭回遇到,醫院不是收容站,對每一個病人出院前都做過細致評估的,好了就是好了,只要堅持服藥就好了。見四人無離開的意思,醫生說,這樣,把你們的病區和主治醫師告訴我,我了解一下。湯澈說,是六病區的馮醫生。醫生問了四個人的出院時期以及姓名,把電話打過去,問道,馮大夫嗎,我這里來了四個病人,說是你們六病區的,為首的這個叫做湯澈......什么,病真的好了?好,好。

醫生掛了電話,見虞男在一旁垂下淚來,南洋也呆呆的神氣,就問,對了,你們入院的時候是什么病進來的呢?湯澈說,南洋是抑郁,駱峰是失眠,虞男則需要戒酒。

醫生說,電話里的馮大夫說了,你們住院周期很短,病卻恢復的神速,醫生們商議后,決定讓你們出院,這是我個人改變不了的。這個小伙子,你哭什么?虞男說,你沒地方戒酒,心里卻犯愁,能不著急嗎?我的酒沒地方戒了呀。醫生問,出院后還喝酒嗎?虞男說,喝酒,而且酒癮很大。大夫,你知道我們四個人多可憐嗎,醫生甚至善意提醒我們,我們不算重病,是可以隨便走動的,是幾個朋友長期呆在一起,未能消化好學校的知識,害怕踏上社會才得的心病,就是畢業綜合癥。湯澈說,得畢業綜合癥的是我,他們仨,是陪我進來的,醫院住久了,也漸漸染了些異樣。醫生不解的問,那是怎么成功出院的呢?虞男說,講故事。醫生更不解了,問,講什么故事?駱峰說,我們住了幾天院就憋煩了,實在憋不住了,就給每天來病房查看病癥恢復情況的醫師講一個好玩的故事,過了兩周,馮大夫說,根據我們的表現,情緒穩定,思路清晰,自知力完善,和常人無異,建議我們立刻辦理出院手續回家,我們四個就借著這個講故事的特長把自己成功包裝,出院了。醫生說,我這么理解,你們的病根本沒好?還是根本沒治?湯澈說,是的,編故事似乎是自己欺騙自己,馮醫生看床位不夠了,也想緊著重癥患者先用,我們也借此逃脫。虞男點頭說,我的酒癮又犯了,大家也勸不住我,在酒吧喝了一夜,我的肝此時肯定糟透了。駱峰說,我剛從國外回來,每次回國,都要倒一個星期時差,住院后失眠情況有所改善,可停藥后,睡眠時間又短了許多,只在快天明時,借助酒力在酒吧迷瞪了一會兒,我需要繼續治療。湯澈說,大夫,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么熬過來的么?我精神上如同把自己裝進一間比房間更小的屋子,和自己的背影說話,我仿佛站在半空看到寂寞的我在原地,成了一個長著小胡子的黑點,就這么寂寞。南洋說,我不是情緒得了抑郁癥,而是身體得了抑郁癥,因為免疫力低下,經常脫發等原因,便被診斷成為抑郁癥。我真的是煩透了,我需不需要再住院?醫生說,這種事情我以前從來沒遇見過,不會是惡作劇吧。可你們要逃出去,能逃到哪兒呢?全市收容你們這類情況的只有我們一家精神康復中心,這一切像是一個悖論,像一面用過的衛生紙被馬桶沖走了,下次方便時,發現它又被水或什么不知道的原因沖了回來。湯澈說,這個不知道的原因就是故事,我們的故事,講起來很荒謬的。醫生說,好的,如果信得過我,那就隨便聊兩句吧,你們現在有故事要講嗎?可以試著對我講講看,我愿意聽。虞男說,我先開個頭吧。醫生回椅子上坐好,微笑起來,認真聽著。虞男說:

小滿對母親講,昨夜又失眠了,怕是對藥物有了依賴性。這時候門被敲響了,小滿母親漠然的看著鄰居家住的一位婆婆,小滿父親卻滿臉堆笑的上去打著招呼,說,李婆婆,這么晚,有事嗎?鄰居家的婆婆說,我近幾年有些神經衰弱,只是我剛剛聽到有推拉的窗戶一拉一合,把我吵醒了,家里有小孩在玩鬧嗎?小滿父親說,怎么會呢,小滿都多大了?婆婆點了點頭,說,可我真怕這聲音再次響起,我能聽聽你們家的窗戶嗎?小滿父親無奈的點點頭。婆婆疑惑的走過去,拉客廳那面推拉窗,怎么也拉不動,小滿父親一用力,窗戶才能在手下如笨重的火車頭一樣呼嘯著駛過,問道,是這個聲音嗎?婆婆說,不像,真對不起,我真怕晚上再響起窗戶閉合的聲音吵我,我得抽空由兒女陪著看看醫生了。小滿說,婆婆,我陪您去。婆婆問,為什么呢?小滿說,我也失眠。婆婆會心的笑笑。

第二天,小滿一個人拿著一個行李箱來到精神衛生中心,掛了號,讓醫生辦理住院手續,今天出診的是另一個醫生,聽完小滿的病情陳述,看了以往病例上的診斷說,可以選擇住院治療,不過心理病房已經住滿了,要不要考慮去精神病房?小滿愣了一下,醫生說,精神病房是全封閉式的,要遵守紀律。等心理病房有床位了,及時把你調出來。

小滿辦完了住院手續,拎著行李箱坐電梯上了八樓,按了門鈴,聽見鐵門后有鑰匙轉鎖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厚厚的鐵門終于開了,護士摸著酸痛的胳膊,看完了小滿的住院證明,然后瞥了一眼行李箱說,呦呵,你要去旅游呀,你家人呢?小滿說,家人都去旅游了,我是應該住心理病房的,那里住滿了。護士說,家里人心真寬,行了,進來吧。然后領著小滿又穿過兩道鐵門,小滿看見每道鐵門對應的小房間的墻壁上,都張貼著宣傳心理衛生知識的公告欄,問護士,這過道里的公告欄給誰看呢?護士說,這是接待看望病人家屬的等待區,房間是小了點。小滿問,為什么等待區有兩間,設兩道鐵門呢?護士說,不然還叫封閉區嗎?小滿跟著護士的引導來到病區,走廊里三三兩兩的病人體態不一,有的奔跑,有的蹲在草地上像悠閑的采風,怕人打擾。有的親密如戰友,勾肩搭背說著悄悄話,病房里還傳過來有聲有咽的哭泣,有一位一瘸一拐,走過來對小滿說,疼啊,我的腰子沒了,我睡覺的時候不知被哪位當做蘋果采摘了。然后掀起衣服給小滿看肋下部位的縫合線,陪著小滿的護士說,不要嚇唬新人,這位是小滿,大家認識一下。拿著刷牙杯的男孩說,水龍頭的水一會一個味,剛才居然是洗腳水的味,我現在看看是什么味了。護士說,那是因為你晚上不洗腳,又愛啃腳指甲。小滿看見雖然每人表現有差異,但穿的卻是一樣的病號服,小滿真怕來到這里不會被區別對待,醫生見得多了會給所有人開一樣的藥,東北話叫“亂燉”。小滿看著走廊,覺得沒有跟他們打招呼的必要了,就跟著護士推開了主治醫生房間的門,聽見耳后有位病患用一副電影里跑堂小二的腔調喊了一聲,八病區,又一位,里面請!然后像磁帶劃了一般聲音顫抖起來,繼續說道,里面請,里面請,里面請,里面請......直到護士關上了門,這聲音飄散在小滿的耳際之外。屋內坐著三個醫生,兩位男醫生,一位女醫生,都在低頭看資料,這時候年紀稍大的一位微胖的醫生對護士說,小王,你出去忙吧,病人交給我。王護士點點頭,出去關上了門,然后小滿聽見外頭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開始呵斥剛才那位“店小二”,說,你卡碟了?把錄音帶給我倒回去!(醫生笑起來,湯澈說,虞男歇會,由我來講。)

那位中年男人是來戒酒的,戒酒中心住滿了,只好把自己擱到這了,人稱“酒叔”。主治醫生對小滿說,小滿,過來吧。小滿慢慢走過去,看著主治醫生四十歲的樣子,額前的頭發有的已經花白,胸前的工作證件上寫明了醫生姓“厲”。厲大夫問小滿,小滿,有沒有聽見有人和你說話?小滿說,我僅僅是失眠。厲大夫問小滿,什么原因你能講講嗎?小滿想起是大學畢業的壓力導致自己患了焦慮癥,進而影響到睡眠,但一開始面對陌生醫生不想把自己的小秘密暴露的這么徹底,就撒了一個謊,說,我對有些事情還是有感覺的。厲大夫眼前一亮,問,哦?說出來。小滿說,我大學的時候宿舍一共六個人,除了一個陌生點的以外,其余四個人都來過我家做過客,有一個人和我相當熟悉,可以說是稱兄道弟了,他叫小井。厲大夫說,嗯,小井?小滿說,通過我的發現,每次來我家做客他們都是在踩點,小井是主謀。厲大夫問,這些事你是通過誰知道的呢?小滿說,小井每次都對我講,家里的沙發太舊了,該換了,我多次沒有答應,我猜他一開始想無償獲得我們家決定處理的沙發,如果方案未能按計劃實施,他會明搶暗偷的。厲大夫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問,有幾次問過你沙發的情況,分別在什么場合?小井說,記憶里得有至少三次,是我一下子想起來的,應該分別出現于上大學時候的三個時間段。具體地點沒有印象,談話環境也是一片黑暗,似乎現場只有我倆,他只對我講。厲大夫點點頭,問,那么還有沒有其他神秘的事情?只有沙發這一件小事嗎?小滿說,小井來到我家喜歡躺在我家的沙發上,我想他是感興趣極了,至于更厲害的手段,他有個妹妹,他多次提起,我想他是想把他妹妹介紹給我,進而做到霸占我們家的房產。厲大夫低頭說了句,好吧。小滿說,大夫,難道你不問問我們家有幾套房產嗎?都空著房間,一塵不染,沒有租給過任何人,我想小井一定經常用各種鑰匙嘗試過開鎖。厲大夫問,那么其他三個人呢,他們知道這件事嗎?小滿說,其他三個人的印象就模糊了,我只和小井關系最鐵,所以我認為小井是主謀。厲大夫點點頭,小滿說,大夫,你不問我和小井關系為什么鐵嗎?厲大夫說,這個已經不重要了。至于宿舍里陌生點的那個舍友,為什么陌生呢?小滿說,大概他一開始就看清了小井等人的犯罪性質,同我們保持了距離,我猜測他在宿舍時一定戰戰兢兢的。厲大夫問,只有小井能看清容貌,他經常在你耳邊耳語嗎?小滿說,他并沒有在我耳邊說過話,這一切都是發生過的真實情況。小滿看見厲大夫不說話了,用筆刷刷寫完了診斷結果,診斷為“偏執型分裂”,然后對小滿說,好了,你先安心住在精神病房吧,心理病房人聲嘈雜,不利于你失眠情況的改善。

小滿剛一出門,看見客串跑堂小二的那位病患還呆站在那里,小滿上去問,你怎么還不走?呆住的病患說,我在等厲大夫給我開病情診斷。小滿說,你是新來的?他沒給你看過?病患講,看過,我把我自己的情況忘了,你自己的情況你還記得嗎?小滿說,我僅僅是失眠,怕一向嚴肅的精神病房不收,或者讓我住在走廊里,勉強編了個發病理由,就可以接受好的招待了。病患豎起大拇指,說,哥們,你有慧根。小滿說,我狐疑,醫生會相信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么?患者說,對不起,你講的太快了,能坐下來聊么?我會細聽的,還有,你知道我把小勺丟在哪了嗎?王護士過來對小滿講,小滿,跟我來病房,行李箱先放在這里吧。小滿說,行李箱里都是換洗的衣物,還有兩本未讀透的小說。王護士說,文藝范挺濃啊,行李箱要經過檢查,過會你只能穿布鞋或者拖鞋,系鞋帶的鞋和身上的衣服都給我。這時候旁邊蹲著的一個病患站起來嚷道,鞋帶都不讓系,還有法律嗎?走廊盡頭的一名病患嚷道,對啊,還有王法嗎?盥洗室里傳出來一聲長腔,還-有-誰?然后盥洗室里的小男孩拿著牙刷出來,對王護士說,Goodmorning啊,包租婆。王護士不理睬,小滿跟著王護士剛要走,客串小二的病患拉著王護士的手腕哭著說,不行啊,小勺,給我小勺。王護士呵斥一句,什么小勺?病患說,我爸爸漂洋過海在國外給我買的。刷完牙的男孩說,釉面和馬桶蓋一個材質。病患說,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用上外國新勺子了,只有我的還是從前的那個舊勺子。王護士說,跟你講過的,你的碗和勺子都是特制的,因為你有肝炎,好好保重身體啊,小牛。小牛哭起來,說,我要新勺子,你們把我的新勺子藏在哪了,父親也見不到,母親也見不到,他們可能因為我的病又吵架,現在離婚了,我要一只新勺子,一家人就能團團圓圓吃一口鍋里的米飯。王護士皺了皺眉,小牛說,病友們都記得父母新婚時的樣子,我挨個問過了,而我記不清,裝老照片的玻璃框摔碎了,病友們會嘲笑我,我要新勺子,新勺子,新勺子......王護士的胳膊被擰出了一道紫,喊一個男護士,小尹!小尹問,哪個?王護士喊,來呀,小牛要關禁閉!

小牛立刻變成一棵靜止的松樹一樣不動。小滿問王護士,這個小牛為什么老是說循環起來的話語。王護士摸著胳膊沒興致的說,不清楚,大概是在語句上戀舊。又說,小滿,床位緊張,你這間本來是一個儲藏室,臨時改的,有兩張床,不用和太多人擠在一個大病房里,有了新病人你就有作伴的了。小滿說,我注意到了,所有的病房都沒有門,唯獨這間儲藏室有門,萬一同屋的是個瘋子,把門一鎖,太可怕了。王護士說,每個病區都有監控,值班護士會一雙眼睛不離屏幕的保護所有病患。和你分到一起的,一定是和你情況差不多的,醫生心里有數。

小滿剛換上病號服,來了一個高個子男孩,跟小滿打聲招呼,然后走進來一個臉色通紅的富態中年男人,看了看環境說,就在這住吧。男孩對小滿說,我叫小兵,成宿的睡不著覺,你怎么稱呼?小滿剛要回答,小兵父親的手機響了,富態的中年男人在電話里說,四十萬,四十萬怎么不行呢,讓他趕緊打款!我在醫院給兒子看病呢,回聊。掛了電話對小滿說,一個人住下了?小滿伸出手和小兵的父親握了握手,小兵的父親雙手插進頭發里說,你聽出來了,我不缺錢,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兒子小兵的病,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無論貴賤。小滿聽的眉頭一皺,小兵的父親問,小伙子,你是怎么一個情況?我能問下嗎?小滿說,一樣,我也睡不著覺。小兵的父親長舒了一口氣說,你和小兵一樣,也是心理病房住滿了收進八病區的。你們這種病是富貴病,閑出來的。小兵的父親又接一個電話,小兵坐到床上換起了病號服。小兵父親掛了電話喜上眉梢說,按說我兒子還是爭氣的,高考離一本線差兩分,研究生也是差兩分,公務員也是兩分,就兩分哪,難倒多少次英雄漢。小滿點頭說,這應當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小兵父親點了點頭,小兵衣服一扔,誠懇的說,我哪里是差兩分,每次恰好都差二十分,是你年紀老了記錯了,爸爸。小兵父親臉色血紅,一陣陣泛著,舌頭也哽咽了。小滿趁機溜走出了病房,看到走廊盡頭是鄰居家的婆婆,昨晚來過自己家,現在由兒女陪著進了醫生辦公室。

接著看見三號病房圍了一圈的穿病號服的男人,都剃著一樣的短頭發,露著頭頂,一個說道,我平時在工地上和泥,刷墻,如果不生病,一個月下來每周只能給兒子做三次肉菜,在城市里活著,只要對各方面都沒嗜好,就能活下去,就是今兒吃的藥有點貴,就當自己是貴族了!然后喊窗臺上練毛筆字的一個患者,老高,你就不能歇會,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書法家協會的?幾個人更正道,別擾他,練功呢。練字的老高頭也不抬,說,如果一天不練功,功夫就縮回去了,書法家協會的老邢,他爸爸癌癥,陪床期間兩個月,送走了他爸爸,水平飆升。眾人道,這是陪床嗎,閉關修煉嘛,所以老高你也羨慕他,模仿他?老高提起手腕,用筆尖點著紙說,誰不羨慕,所以我老高絕食也要到精神病院來閉關修煉。這時候王護士走進來,“哎呀”一聲說,老高,你怎么又不穿褲子,又光著屁股練字?老高這時候轉過身來,王護士也把身體轉過去,給床上的一位老者量體溫,老高赤裸裸的光著全身,一件一件的套衣服,說,我主張大家都光著,有病不避醫嘛,這空調里的風是邪風,睡著了會鉆到人肌膚里去,冬天排不出汗,人就要來年吃苦頭的,我主張關掉空調,用身體內的腎水來調節冷熱平衡。王護士說,都像你一樣不穿衣服,醫院還有什么秩序,你老吵著字練好了,要出院,難道在家里也光著屁股會客?老高穿好了,說,來求字的那些商人,哪個是真愛我本人的,都是愛我的字,夏天屋里熱,我光著膀子給他們亮書法,所有人都假裝看不到,找個借口溜之大吉,私下里說我不太正常,多虛偽?我以肉身對他們赤誠相見,字也是現寫,可他們呢,比我還軸!也許我不在書法家協會里,以白身在家里赤膊練字,就無所謂了,呵呵。

一個病患問王護士,王護士,我們每天開小會,厲大夫不反對吧。王護士說,過會兒發藥,只要每天按時吃藥,醫生沒意見的。老高說,上學攤上好老師,當兵攤上好班長,上班攤上好領導,住院攤上......王護士說,行了行了,你還是練字吧,不練字就變話癆,更難忍。老高說,我這幅字,要說起來,可是上回院長檢查各病區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我書法精進,說出院前一定給醫院留下墨寶再走,這可是光榮任務,我選的是曹操的《短歌行》,印泥我都讓家屬捎來了。量體溫的老者說,我剛住了進來,這位高書法家就在練字,練了半年的《短歌行》,可老不穿衣服,怕還要在此練習半年,否則住這個院有什么意義?老高回復道,你呀,和那幫商人一樣,也是只愛我的字,勢力小人!

王護士對一名蹲在床上的病患說,小趙,醫生說了,你可以出院了,隨時讓你家里人來接你,手機在醫生辦公室,隨時過去取。小趙說,我的那幾根股線不抬頭,我是不會出院的。王護士說,你都斷斷續續住了一年了。小趙說,那幾根股線也跌跌停停的害了我一年,我本來想跳樓的,可跳到了消防隊的氣墊上,就被送到這里來了。來到這里,我發展了一批股票愛好者,按說群鼠不應該怕惡貓,但出院前我要說清楚一句話,股票了解一下可以,不要隨便投錢,抽煙可以,喝酒可以,搓麻可以,甚至去大街跑酷都可以,玩股票要慎重。王護士說,小趙沒白住院,講出了一些人生智慧,有進步。小趙說,我怕股迷們炒了股票,跟我講幾年前的那場股災,我怕對話引起我的不適,再次住院,病情反復住到老去。一個病患說,王護士,趕緊讓小趙出院吧,他太可憐!小趙說,畢生所學都教給你們了,除非你們發誓不炒股。那位病患說,我們數學沒你好,財富沒你多,又恐高,救我們的消防隊來的沒你那么及時,所有運氣都被你幾年前搶光了,我們拿什么和你比?王護士說,小趙今天有進步,今天不蹲墻角了?小趙說,這些都是我發展的股迷,蹲墻角是模仿我們家的貓的視角看股迷,我們家的貓經常蹲在墻角看我炒股,我想知道我在一只畜生眼里的形象,或許我活的還不如畜生,不如一只狗對貓有威懾力,蹲久了怕真變成貓的性格,今天做一回人。

這時候有個年紀五十多歲的男子游逛過來,和任何人都不搭話,悄悄問了小滿一句,哥哥,有煙嗎?小滿愣了一下,男護士小尹說,沒有。那男子白了小尹一眼,往遠處游逛。小尹護士說,不用理他,他住院幾十年了,醫院翻修的時候,還專門給他辦了轉院手續,一切修繕工作完成后又請他回來住。醫院的院長都換了三茬了,他還在這里,都喊他“混子徐”,他以前是和同事鬧了場別扭,就瘋成這樣,可惜了。他妹妹每周讓司機帶他出去洗次澡,刮刮胡子修修腳,醫院都習慣了。小滿聽著“混子徐”慢慢的復述道,小徐呀,同事們之間要搞好關系,要團結,團結就是力量,同事之間要友好,友好呢才能融洽的相處......(醫生坐在椅子上解開領扣,微笑著,駱峰接過故事,繼續講起來。)

小滿一個人走到一號病房,一號病房住著隔壁的婆婆,正瞇著眼睛休息,小滿走進去,對婆婆說,婆婆,婆婆?婆婆把眼惺忪的睜開,小滿說,婆婆,我是小滿呀。婆婆說,小滿?隔壁的小滿?小滿說,對呀,婆婆,我知道你住院了,來看看你。婆婆淚如雨下,握著小滿的手,遲遲不肯松開。小滿說,婆婆,你這不是能睡著嗎?婆婆說,從前我一瞇上眼,就聽見耳邊有推拉窗閉合的聲音,糟心,從我剛搬家來算起就有,七八年了。起初是我去世前的先生喜歡開窗通風,我一想他,那聲音就在我耳邊縈繞,我太想他了。小滿問,怎么現在才說呢?婆婆說,也許是老了,現在聽見任何動靜都睡不著,窗外有人咳嗦,先生的影像也會浮現腦中。還有鄰居間夫妻的爭吵,所有人都在吵,唯獨我家先生和我不吵,小滿,你們家吵嗎?小滿說,現在的人,恨呀怨呀多,婆婆不去管他。吃下藥眼睛能瞇住了,耳邊還有噪音嗎?婆婆搖頭說,沒有,這是一個靜謐深沉的環境,真想睡一輩子。小滿坐在相鄰的床上,感覺脖頸后涼颼颼的,回頭一看,床上半躺著一個患者,正狠狠的瞪著自己,嘴里嚼著枕頭里的棉絮,另一個站在門口,仿佛起了獸性像要尋仇一般,這時候厲大夫把門口的病人推開,走進來,拉起小滿,說,小滿,他們心里苦,回你自己的房間。

小滿剛回到房間,就看見同屋的小兵安穩的躺在床上,鼻音輕輕的哼著淺睡,這時候聽見尹護士喊名字,許多人從屋里走出來,拿著茶杯,如同匯聚起來的小溪,蜿蜒的排成兩條長隊,小滿喊醒了小兵,兩個人一同出屋拿藥。小滿身后站著白天一瘸一拐的患者,捂著肋下說,哎呦,我的腎,我的腎。小滿回頭問,你的腎怎么了?患者說,你想聽嗎?小滿點點頭。患者說,想聽吃完藥我跟你講。尹護士和王護士發著藥,大家吃完藥都把嘴巴張開讓護士檢查,前面有一個患者被檢查出舌根下藏著四粒藥片,尹護士命令他立刻喝水吞服,患者猶猶豫豫起來,一側的老頭說,老弟,你花了那么多錢來買藥吃,不吃,不吃給我,可惜了。嘴里含著藥的患者,把藥連同滴滴答答的涎水一起從嘴里挖出來交到老頭手上,說,給你,你也不怕吃了上癮戒不掉,你看那些喝酒的,抽煙的,你小心點。

王護士對舌頭底藏藥的患者說,你天天不吃藥,什么時候病能好,去,在走廊一側站著去,老張藥吃了嗎?老頭把嘴巴張開,伸出舌頭晃了晃。王護士說,吃了自己的藥,還惦記別人的藥,不怕藥物中毒,吃個藥都貪,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掉?一邊歇著去吧。這時候老張和前面那位患者站到一起,不吃藥的患者說,你這個人,每次都是咱倆站一排,每次都是你讓我把藥給你吃,你又忘了我是誰了?我是小鄧啊。老張說,原來我是小張,你是老鄧。小鄧說,不不,我是小鄧,你是老張。老張,有些理還是要掰扯清楚,咱們就是有點想不開,醫院的醫生憑什么“亂燉”我們,一下子給我們開那么多藥,冤枉我們。老張說,找院長反映反映。小鄧說,醫生在給誰治病,到底誰是病人?我們要由病人變成合格的社會人,才能反映情況,這里我們已然住下了,路漫漫長而遠兮。老張說,我這是認識水平不夠,不是精神的問題。聽口氣,你是老師?小鄧說,對,我是學校器材處的,專門負責體育課時的器材分配。老張說,知識分子邏輯性好。小鄧指了指安全門說,老張啊,你還記得這扇鐵門后面什么樣嗎?通往哪里嗎?老張搖了搖頭,說,這哪能記得,王護士說了,這是待修的廁所。小鄧說,精神病院的怪現象啊,不讓病人接觸外界,病人連門外的花花世界都忘了,人就沒有了欲望,和咸魚有什么區別。老張說,我記得我要擠兌誰?小鄧說,對,白天還擠來著,你嘴緊的很,從來不喊擠兌對象,這是八病區的一個迷,希望你能守口如瓶,不要崩潰。我尊敬的喊您一句張老師,您被禁言很多年了,不要怨,這是精神病院對您的保護,我每天陪您說話是對您的幫扶,外頭沒人知道您是張老師,這里我可以天天稱呼您為張老師,您愛擠兌誰就擠兌誰,甭怕,有護士撐腰。老張說,院方就這么給我定的性?究竟是吃藥好還是不吃好呢,出了這里的大門就是社會,以我們的認知能對抗的了誰呢。小鄧說,少吃藥好。老張說,多吃些好。小鄧說,少吃好。老張說,多吃好,不貴的。尹護士說,怎么又嚷嚷開了?煩不煩?王護士說,每晚吃藥時間的保留節目么,對口相聲。(醫生伸手指了下南洋,說,小伙子,聽聽你的。南洋把故事繼續講起來。)

患者A陪著患者B,在精神病醫院八病區走廊里借著昏暗的燈光走了很久。

患者B拋起手中的硬幣然后接住,看了看,說:“今天輪到你扮演患者A,我扮演患者B了。”

患者A說:“附近的林子里走了很久,我時不時會被掉落的灰白塵埃弄得咳嗽幾聲。”說完患者A咳嗽起來。

“也許并不存在那樣一棵樹,你夢境的事情不可能完全反映在現實里。”患者B說。兩人不停的在走廊里徘徊,找到最后,患者A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

還好,我擅長找東西……患者A用手指了個方向道:

“我們再往那邊看一看,做最后的努力。”

“好。”患者B喘了口氣。

兩人走了一陣,患者B突然頓住腳步,指著斜前方道:

“那里,那里!”

十幾米外,一株腰部脫了一圈皮的樺樹安靜立在那里,仿佛正等待著兩人。“它和我夢里一模一樣。”患者A非常肯定地說道。

患者B略有些警惕地笑笑道:

“可并沒有夢里的財神爺。”

患者A靠近那株樺樹,皺眉看了一陣,忽然指著樹根旁邊道:

“夢里的財神爺當時就坐在這里,他有只手正指著下方的泥土!”

指著下方的泥土?患者B立于旁邊,低頭看著那片幾乎沒有枯草的地方:

“你想挖開它?”

患者A點了點頭:“已經找到這里,總要確認一下有什么,我說,你去辦公室借兩把鐵鏟。”

患者A和患者B圍在王護士的粗腰周圍,打量著她的皮鞋,說她是合腰粗的樺樹,腳跟是樹根。

“還是我留在這里,你去辦公室借工具吧,我擔心會發生意外。”患者B謹慎地說道。

王護士說道:“已經有意外發生了,樹要挪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患者A:“她是誰?”患者B說:“你不是說墓園不會鬧鬼嗎?”

王護士站住說:“兩位,該吃藥了。”

患者A說:“護士,你看,我們已經可以在戶外勞動了。”

王護士冷冰冰的指著患者A問患者B:“告訴我,他是誰?”

患者B說:“我的助手,怎么了?”

王護士問:“助手?什么學歷呢?”

患者B說:“博士畢業。”

王護士說:“那你呢,什么畢業?”

患者B說:“學士。”

王護士問:“博士給學士當助手啊?”

患者B說:“所以才能幫上我啊。”

王護士問:“那你為什么不自己考個博士,多省心?”

患者B說:“難道你要讓我把助手走過的路,重新走一遍?有病吧你!”看著患者A說:“是吧,兄弟,我們穿過整片森林,我們有人生目標,最后還要被護士灌藥,去醫生辦公室借鐵鏟,精神病院要關我們一輩子。”

患者A說:“護士,我覺得我病好了,邏輯條理各方面很清晰,比如說,我知道人有很多血型,比如A型B型C型D型E型F型G……

王護士分揀著藥盒說:“停停吧,聽我說,沒那么多!”

患者A說,:“虧你還是護士,那為什么有O型?26個字母都不夠用,有一種血型湊合著被標做AB型。”

患者B對患者A說:“墓園里勞動強度太大,每天都要陪你找財神樹。”

患者A說:“誰讓我們自愿做精神病院墓園的看門人呢?看看這片墓園,就知道精神病是能伴隨著你終老的。”說完,患者A小聲抽泣。

患者B喝下了藥說:“第一步,擺脫病院控制。”

患者A說:“你是說走出去?”然后低下頭看著走廊的地板磚說:“我看,還是先挖開地面吧,免得夜長夢多,下面的蘆根還要用鏟子鏟一會呢。”

患者B說:“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患者A喝下藥說:“我仿佛聞到了泥土的芬芳,可眼前卻是活動室,餐廳。”

患者B說:“那是藥物的毒副反應,幻覺又來了,你記得第一次印象中關閉你的那扇門嗎?對,鎖上就再也沒打開的。”

患者A說:“這一切會不會是假的?我感覺我們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否則為何每天都在這墓園轉呢。護士每天喂我們吃藥,吃飯,這也許就是天堂的生活,天堂是沒有通往歧路的門的。老兄,你的焦慮癥又犯了。”

患者B認真看著另一位護士在用鑰匙鎖出口的門,說:“護士一點也不謹慎,暴露了行蹤。”然后在胸口順時針點了四次,說:“但愿這間通往悲喜人間的門,不會被失去神智的天堂侍者隨便闖入。”

然后輪到了白天刷牙的小男孩,尹護士說,小齊,你爸爸昨天來醫院了,在午休的時候,跟醫生講了家里負擔重,你父親最近老毛病又犯了,也要花錢,醫生給你開了便宜的藥,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王護士把藥分給小齊,小齊點點頭,仰脖子灌下。小齊走后,尹護士說,家里就不能攢錢用好藥,一次性把小齊的病治好嗎,每次都是斷斷續續的治療,廉價藥好藥摻著用,一出院他父親就把藥停了。王護士說,小齊每天能在醫院刷好幾次牙,回到家,怕是他那個貧困的家,連牙膏牙刷也要沒收。小齊愛洗澡,回到家,怕是喝的熱水也不能夠保證。尹護士說,整個八病區,只有小齊在這里的日子是開心美滿幸福的。王護士說,真是下水道蹦出個衛生球。

小滿領了藥,老老實實吃下去,小金也吃了藥,拍了小滿一下,說,我腎臟的故事,你還想聽嗎?小滿說,講吧。小金一瘸一拐的說,我左邊的腎有結石,開了刀。上次我去相親,女孩問我,是不是腎不好,我說,怎么了?她說,你無房,無車,無工作,無家庭背景,肯定是腎上腺素分泌有問題,動力不足。小滿說,她在講笑話,你要聽她接著講,這女孩有戲。小金說,我愣住了,從那天起,一直肝顫,反思到了現在。小滿說,你真的有腎結石開過刀,肝顫什么?小金說,可是她見我愣愣的樣子,就撇下我走了,相親遇到這樣的人,真讓人遺憾,都是被我糟糕的腎鬧的。小滿說,真是遺憾呢。小金用手掩面做崩潰狀說,好了,我的尊嚴沒了,尊嚴!說著又把褲子剝下來一截,說,看。小滿看到小金的屁股上紋了一個爪子,問,這是什么?小金說,我要紋身,紋一條龍,紋身師剛紋上爪子,紋到腰部的時候,我就疼的受不了了,這腎臟的位置是我的軟肋啊,是不是腎臟的問題?現在整個病區的人都知道這個事情,我這下有了軟肋。我不出院,要對癥治療,把我的自尊心治好,然后治療自信心。小滿說,人吃五谷得許多病,起止區區一個腎結石那么簡單?還有脂肪肝,心臟早搏,疝氣。小金哽咽著說,別講了,都太殘酷了。

后半夜里走廊里傳來了說話聲,是小鄧和老張在對話,兩個人一唱一和的講故事,講的是杰克·倫敦的《白牙》,只有小齊一個觀眾在座椅上拖著腦袋聽著,他喜歡這個挑戰資本主義脈搏,宣揚人道主義精神的作品。小鄧嚷道,聽,它在追我們。老張被帶入情景,聲音“吭哧吭哧”的說,食物缺乏,我幾天都沒有看到兔子的蹤跡了。兩個人不說話,仿佛用耳朵凝神諦聽著獵食者的嚎叫。小鄧說,亨利,我覺得它們離營地很近。扮作亨利的老張像靠近了一堆火,點點頭,兩只手忙起來,用頭腦中浮現的冰塊墊好咖啡壺,然后坐到椅子上,小齊知道,故事中的亨利這時坐到了棺材上。炒股的小趙這時候倚在門框上朗誦道:“比爾仿佛忘掉了前一夜的那些不祥之兆,逐漸高興起來,甚至還逗一逗那些狗。正午的時候,他們的雪橇在路過一段難走的路時翻車了。”又有幾個病患從睡夢中被叫醒,加入了“午夜劇場”的觀眾席。

第二天查房,厲大夫問小滿,有些人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想加害于你,這件事情,最近你思考過嗎?小滿吃了藥能安安穩穩的睡下了,直接搖頭說,沒有,從來沒有這回事,我甚至覺得我在撒謊。厲大夫很滿意的點頭,對身后的年輕大夫說,很好,療效很好,恢復的很快。同樣的問題一連問了三十天,終于有一天,厲大夫對小滿說,現在你的恢復情況很好,不用再封閉治療,可以出院了。出院時間安排在上午十點鐘,小滿辦完了手續,看到因為鎮靜劑藥量稍大,睡過了頭沒吃早飯的小兵向酒叔求助,每天早晨都是如此,酒叔拿了一張名片說,這是最后一張了,用完了就沒有了,你也不要再喊餓了。小兵誠懇的點點頭,用卡片劃起餐廳兩扇門夾縫間的門鎖。這時候有門鈴聲,王護士拿鑰匙開門,開了第一道門,在開第二道門的時候,在貓眼里一看,是小兵的父親,手里拎滿了水果。酒叔轉身沒收了小兵手里的名片,沖王護士笑笑,王護士重新去開門。小滿問小兵,小兵,你知道多設一道門的含義么?小兵未懂,呆呆矗立在原地。小滿走過去對小兵說,好了,不用餓了,你父親給你送吃的來了。小兵笑道,就像應付檢查,檢查通過,大家都活的舒服。小兵父親被放進來,并沒有把水果塞給小兵,而是發給了圍觀的病患,樣貌更美觀的塞進了護士手里,剩下的水果堆到了醫生辦公室,打聽起小兵的病情,小兵仍舊很餓的看著那扇餐廳的門。

一個月的住院時間,小滿已經搬了新家,住進了高層,家里的窗戶不再是推拉窗,改成扇窗,小滿的父親想怎么開就怎么開,隨時開合關閉,樓下也不是神經衰弱的婆婆了,住了新結婚的小兩口,小區里充滿了帥男靚女,和朝氣蓬勃的孩子,讓小滿一家的心情舒緩了不少。小滿想起一個段子,精神衛生中心療效不好,主要是主治大夫缺乏治療技巧,一個病患分上一套新房,所有患者治療起來效果都好。小滿看了看手機,各種信息層不不窮,剛撂了手機,收到一條信息,是小兵發來的,說道,小滿哥,我父親斥資在郊外買到一處新房,告別曾經的老宅。如今獨門獨院,栽有青松,底上兩層,空氣清新,遠離城市喧囂,門前就是小橋流水,可以栽花種菜,鄰居家還有一個慈祥的婆婆,也住在我們住過的那家精神病院,也是失眠的毛病,你說逗不逗?等你來玩啊。小滿看了下熟悉的地址,眉頭漸漸皺起來,重燃起的生活激情迅速下跌,望著父親說,住院調整心情這事兒,準嗎?

南洋講道這里問道,可以了嗎,大夫?您在考察我們精神狀態?醫生說,你們四個人講了一個故事,其中的配合嚴絲合縫,簡直像個會自由咬合的貝殼一樣天然,真的難以置信,這個姑且不說,不錯,小伙子們,你們都是完全的健康人,你們的那點小毛病也一定能治好。說話間醫生撓了撓頭,嘆口氣說道,不講故事,你們平時憋不憋?四人齊聲答道,憋。醫生說,你們會給病房的病患們講故事么?四個人微笑著不回答,醫生說,你們四個人合作的故事,也許會像故事里午夜講《白牙》的場景一樣,能在病房引起小小的騷亂。或許,你們不喜歡和普通人摻和,或許,你們的病根不在于焦慮,抑郁,失眠之類,而是“講故事”,這或許能成為研究你們小毛病的突破口。我擔心,萬一治療之后,你們從此緘默其口,那可是太委屈了。虞男說,大夫,您很幽默。醫生說,當然這話講的有些唐突,我覺得你們不算病人。四個人點點頭,醫生說,嗯,聽我說完,不要只活在個人幻想的小世界里,你們之間的來往只局限于四人之間,有些脫離了社會,講的故事雖好,卻增加了與他人之間的社交傳播距離,猶如避開大眾走向海灘,就像把一個作家關在屋子里幾十天,他真會瘋掉的。我馬上要退休了,重新為你們著書立案例的精力是沒有了,我建議你們四個人分開一段時間,看能否融入其他的圈子,比如汽車俱樂部,廣場上跳舞的派對,學會和晨練的老伯聊幾句閑天,能不能做一次小的捐贈,心中能否沉淀出對其他人的愛,能否和同事一起聚餐,談論工作以外的事情,或者談一場戀愛,看看你們和其他人,那些不會講故事的人呆在一起是否合群,人生是場馬拉松,哪一個環節都不能掉隊,年輕人要學會在月球背面著路。

湯澈說,以前覺得自己像晾在沙灘上的咸魚,現在想生活蠻寬闊的。醫生說,都是做什么工作的?湯澈說,傳媒公司文案。南洋說,家里有個作坊。虞男說,劇團拉幕的,業余玩音樂。駱峰說,留學生,剛畢業。醫生說,很好,讓你們的領導家人繼續觀察你們,如果工作生活上出了問題,再來醫院,就這么簡單。醫生喝起了水,南洋問,我們四個人平時講的一通故事,其實都是扯謊,唯獨對您一個人說了真話,您到底是信我們不信呢?醫生疑惑的點點頭,說,真話?嗯,對的,我會辨別的,很樂意和你們交朋友。

四個人從醫院出來,并沒讓值班醫生開藥,湯澈說,醫生講的很透徹,好了就是好了,好鋼用在刀刃上,要在社會上歷練。四個人又打了一輛車,奔向四人出院剛見面時隴翠街的那家餛飩店。駱峰說,還要喝酒,打賭。南洋說,然后喝咖啡,逛街。虞男說,還要講故事,愜意。湯澈說,只是這精神病院,是卡夫卡的小說里那座永遠也到不了的城堡,確定還要講故事?其他三人低頭沉思,過了半晌,南洋問湯澈,當時是你們三個人先到的,我錯過了三個故事,是哪三個故事呢?三個人笑笑,駱峰說,我也錯過了兩個。南洋說,虞男和湯澈你們倆錯過了我們書屋里的故事。虞男說,南洋和駱峰也是,我們在桌游室的故事你們倆也不知道。司機插口問,三位是從精神病院里出來的吧,凈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虞男問,如果真是呢?司機說,我拒載,哥哥們就地下車,少嘀咕。湯澈望著窗外說,司機師傅真讓我們下車?司機說,逗悶子講實話都分不清楚?呵呵。駱峰說,就是這逗悶子,占據了多少生活空間。南洋說,世界不平靜,每天都有新事情發生,可對于國內的許多人來講,還不及一段相聲來的精彩。湯澈說,好吧,你們又開始嘮嘮叨叨,沒完了,真要給新故事先說個楔子?這通往外界的大門就像修在那卡夫卡的“城堡”周圍,無論再怎么努力,我覺得也到不了啦。虞男開始構思起了楔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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