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童來到陳震面前，像抱一個巨大的布娃娃一樣，給了陳震的小腿一個又大又深的擁抱。

“好久不見呀，石蠱。”

“好久不見呀，大巫。”

白童彎著眼睛，很開心地笑了。

陳震蹲下身來，問白童：“石蠱，你為什么要叫我大巫，我和你口中的那位大巫，很像嗎？”

白童很認真地搖頭：“大巫不是像大巫，大巫就是大巫，不管過了多少多少年，大巫永遠都是大巫，永遠永遠永遠都是。”

說完，白童露出一臉很開心的表情，抬起小手，指了指陳震左側。

陳震側過頭，朝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自己的左耳旁浮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球。

是石眼？

從外形上看，確實是石眼，但它的體積似乎比之前大了一點。

白童勾一勾手指，石眼便像是受到了某種驅動，化作一抹流星，朝著星海深處飛去。

“要稍微等一下。”白童對陳震說。

陳震不解：“等什么？”

白童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依然是很認真地回答道：“月樹。”

月樹？

陳震心中疑惑，但沒發問。

上一次白童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曾問過白童一個回答不了的問題，為了想明白那個問題，白童似乎耗盡了腦力，以至于很快就趴在他的腦袋上睡著了。

眼下，他可不想讓白童這么早就睡去。

“我和貓今天遇到了法則。”沉默片刻，陳震轉而對白童說。

白童眼睛一亮：“貓？”

這個關注點可就完全超出陳震的預想了。

“對，貓。那股法則是從一道十分沉悶、十分壓抑的氣息中誕生出來的，這股氣息到底是什么，它為什么能誕生出法則？”

“那是蝕障，是大黑蛇留下的東西。貓是不是很可愛呀？它長得什么樣子呀？”

白童花了一點心思去思考，才給出一個不太細致的答案，隨后他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貓的身上。

陳震用手指在地上慢慢畫出貓的樣子，一邊說道：

“是只小奶貓，身上有黑白灰三種顏色的花紋，肚皮、嘴透還有爪子，是全白的。

——法則被我斬破以后，那股氣息……就是蝕障，突然轉變成了某種韻律，這股韻律又是什么？”

“哦，那是靈韻。”石蠱忽閃著一雙小眼睛，特別認真地說：“那都是大巫自己的靈韻。”

這話陳震沒怎么聽懂：“我自己的靈韻，為什么這么說呢？”

白童昂著腦袋，陷入了沉思。

陳震馬上換了個問題：“法則又是什么？”

這一次，石蠱很干脆地搖了搖頭。

“連你也說不清楚么。”陳震嘆了口氣，但并不感到失望。

霧原上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沒什么好失望的。

“那，大巫，貓有名字嗎？”石蠱蹲在地上，用小手攏起一捧白沙，對著白沙吹了一口氣。

白沙立刻扭曲變形，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只白爪白肚的貍花貓。

只不過這只貍花貓是沒有生命的，充其量只是一個很像真貓的娃娃。

石蠱將娃娃抱在懷里，很期待地看著陳震。

“有啊，它叫榔頭。”

“哦，它叫榔頭啊，那……那我要是喂它小魚干吃呢，它會不會很高興啊？”

“那家伙從來不吃東西，它可以吸收星光的精氣來維持生命。”

“那我撓撓它的頭呢，它會不會很喜歡我呀？”

“肯定會啊。”陳震不由笑了，眼前這個小家伙，雖然有著讓尸伯們聞聲變色的可怕實力，但心思卻無比幼純干凈。

“那我拍拍它的背呢？”

“那貓應該也很享受吧，你如果這么喜歡貓，不如直接去找它吧，它肯定會陪你一起玩的。”

就貓那副?樣子，見到石蠱估計都要嚇瘋了，石蠱要求它陪自己玩，它百分之一百不敢拒絕。

“不行呀，”石蠱嘟著小嘴，帶著點埋怨地說著：“大巫現在太弱太弱了，石蠱不能離開大巫的元神，如果，如果石蠱從大巫的元神里擠出去的話，大巫就會魂飛魄散，馬上死翹翹的！！”

陳震這才明白，他所處的這片夢境，實則就在自己的元神之中。

天空中，漫天星光突然像閃光燈一樣閃爍起來。

白色的沙地時而是正常的顏色，時而被光照得有些晃眼。

陳震和石蠱慢慢抬頭，朝閃爍的星海望去。

在意識的世界里，陳震并不覺得那樣的光芒刺眼，相反，他還從星海閃動的頻率里感受到了一種親切感。

仿佛是某個久違的朋友，正用這種方式和他無聲地對話。

漸漸地，有些區域的星光在不斷閃爍中暗淡下去，只是暗淡，并沒有完全熄滅。

另外一些區域中的星光則變得越來越明亮，閃爍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暗淡下去的部分變成了一個灰暗的巨大幕布，越來越亮的星辰則緩緩移動著。

在這樣的移動中，這些璀璨明星的光芒漸漸連在了一起，形成千百條白色的線條，在幕布上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圖案。

那是一棵樹，一棵由無數星辰共同繪制而出的，十分抽象的樹。

這條樹的樹干由兩條平行的直線構成，在樹干兩側，一條條白線朝著不同的方向蔓延，這些線與樹干相連，代表著樹的枝杈。

在每一根枝杈的頂端，都有由大量明星圖聚集而成的碩大光球，它們代表著樹的果實。

“這是什么？”陳震問石蠱。

石蠱懷里抱著娃娃，看著天空中的圖景說：“月樹，大巫的月樹。”

“什么是月樹？”

“月樹就是月樹呀，等樹上的果子長滿，石蠱就能見到貓啦。”

石蠱的聲音在沙地上方飄蕩，一顆流星從深空中出現，劃過巨幕，落在了其中一顆果實上。

那顆果子快速閃爍了兩下，旋即就變得越來越立體，邊緣越來越清晰。

終于，它變成了一顆懸掛于夜空之中的皓月，在星海之中煥發出文靜的光芒。

陳震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

在現實的夜空中，月的光輝會將星光掩去，月與星，如同兩個老死不相往來的仇敵，永遠不可能同時在夜幕下呈現出最耀眼的光彩。

可是在這里，星月達成了某種平衡，它們各自呈現著自己最動人一面，卻又互不干擾。

皓月的光芒越發溫柔寧靜，陳震突然意識到，剛才飛向果實的流星，其實就是那顆石眼，它在接觸到月樹之后，正式變成了月，但從它身上煥發出的氣息，卻絲毫沒有改變。

隨著皓月的氣息越來越穩定，陳震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從自己體內蓬勃生長。

那不是新增加的精粹修為，也不是體能和肌肉力量的增強，那是一股難以名狀，極為古老的力量。

隨著這股力量在體內默默流動，陳震仿佛聽到了千萬年前潮汐的涌退，感受到了亙古時代拂過山野的微風，看到了那顆懸掛于千萬年前的夜穹之上，默默俯視大地的蒼月。

一時間陳震甚至說不清，這些感覺究竟只是臆景中的幻象，還是他真的曾站在遙遠的時光之河中，親眼目睹過腦海中的一幕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