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當即就要扶著女人坐下,可女人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裴忠,不可以這樣。”
男人無奈勸道:“裴璃,你還是坐一下吧,總是站著,你的身體扛不住的?!?
“不可以,恩人還站著,我不可以坐下,阿爸教的禮數你都忘了嗎?”
陳震察覺到,這一男一女的長相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兩人應該是關系很近的血親。
從年齡上來看,女人應該是姐姐,男人是弟弟。
也是見女人確實太虛弱了,陳震干脆身子一矮,自己先坐在了地上,并笑著指指石像的基座,示意女人也坐下。
男人朝陳震投來一道感激的眼神,馬上扶著女人落座。
“讓您見笑了?!迸司従徸?,面帶笑意地朝陳震點頭示意。
“貓,去把好運符叼來。”陳震拍了拍貓,轉而對女人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把我找來的那位鬼修,應該和你很熟吧?”
貓可一點都不想離開陳震的肩膀,它像陣風一樣沖向不遠處的好運符,又火燎腚般沖回來,迅速跳上陳震肩膀,將銀牌扔到陳震手上。
站在陳震身上,貓終于找回了安心,長噓了一口氣,但旋即又猛然想到了什么,暴躁道:“什么叫把好運符叼回來,什么叫‘叼’!!我也是有手的好嗎!??!”
說著,它還揮了揮前爪。
陳震當時就樂了:“嗷,是嘛?那你剛才,是怎么把好運符,‘拿’,回來的呢?”
貓聞言一愣。
剛才,他剛從陳震肩膀上跳下去,腦子里就浮現出了村民被抹殺的可怕畫面,心里一下子變得無比緊張,為了能快點回到陳震肩上,一路上它卯足力氣加快速度,根本沒時間騰出前爪來抓東西,只能用嘴將好運符叼……
貓徹底陷入了沉默。
陳震沒再理它,轉而將好運符遞給了女人:“這是我從鬼修身上找到的。”
看到好運符上的刻像,女人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紅潤,但她也只是默默看著手中的銀符,默默看著,什么都沒說。
那一瞬間,陳震突然有種感覺,也許,女人已經猜到了鬼修的結局。
至于她是怎么猜到的,陳震無從推斷,他只是看到了女人眼睛里閃爍的淚光。
“山哥他,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
也許是見女人太久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一旁的男人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陳震稍微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他過世了。鬼修是在臨死前找到我的,他只告訴了我內景的位置,其他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過世了??吹贸鰜?,這些年,他為了能找到救你們的人,吃了不少的苦?!?
男人似乎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神情變得有些木然:“山哥死了?不可能的,山哥很厲害的,他可是天選之子啊,他怎么可能會死,他在村子里都好好地活下來了,出都出去了,怎么可能會死?!?
他沒有咆哮,沒有因為接受不了現實而痛呼,只是慢慢說著這樣的話,不是對陳震說,而是對自己說。
先前貓曾說過,蟄民如果知道什么是陣眼,早就想辦法離開內景了,這說明,絕大多數蟄民是沒有離開過內景的,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陳震問男人:“在你們認知里,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男人花了好一會兒,才將思緒從木然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他看著陳震,無比向往地說道:
“山哥說,在我們這個小峽谷外面,是一個特別廣闊,特別美好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有晝夜的交替、四季的變換,冬天能看到雪,秋天能看到滿山的紅葉,聞到鋪滿原野的麥香,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是絢麗多彩的,還有數也數不盡的美食,車水馬龍的公路,比山崖還高的高樓……”
陳震瞪大了雙眼,他聽出來了,男人口中描繪的世界,就是自己曾經生活的那個世界。
鬼修和自己一樣,也是從外面來的人!
不過,鬼修應該是一進霧原就來到了這處內景之中,他并不知道,內景之外還有一片迷霧籠罩的野蠻世界。
“山哥常說,像他這樣的穿越者,都是天選之人,都是帶著使命來到別的世界的。他要破除村子里的詛咒,讓我和裴璃過上更好的生活,讓村上的人全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說著說著,男人燦爛地笑了,但他突然又想起了鬼修的死訊,臉上的笑容又一點一點枯萎下去。
陳震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告訴男人:
“在這座山崖之外,其實是個更加危險的世界,那里到處就是肉眼望不穿的濃霧,和無比危險的怪物,很難想象,鬼修一個人是怎么在那樣的環境中生存了十年?!?
男人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遲疑:“你是說,山哥騙了我們?”
在陳震和男人說話的時候,另外四個幸存者也都圍了上來,此時他們正用同樣充滿疑慮的目光看著陳震。
陳震搖搖頭:“他沒有騙你們,因為他也不知道內景之外是什么樣子,他不知道,內景之外,并不是他曾經生活過的……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
“山哥永遠不會騙我們,”先前一直沒出聲的女人開口了:“十年了,他走了十年了,大家都以為他拋棄了我們,但我知道他不會,他從不騙人,他對大家做出的每一個承諾,都好好地兌現了。”
聽到女人的話,周圍人都變得有些畏畏縮縮,甚至在看向陳震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愧疚。
陳震懂了,蟄民們之所以對外來者這么抵觸,大概就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曾經無比信任的那個外鄉人,將自己無情地拋棄了吧。
貓抬頭看了眼星空,湊到陳震耳邊小聲提醒:“咱倆趕緊撤吧,霧氣已經滲進來了,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外面的惡祟也會跑進來?!?
此時,山崖上已經能看到薄薄的霧層,群星的光芒也比之前暗淡了不少,迷霧正試圖接接管這一方小天地。
陳震拍拍褲子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法則已經破除了,但你們的村子正變得越來越危險,外面的世界也許并不美好,但只要離開這里,就還有一線生機。愿意跟著我走的,回家收拾一下東西,二十分鐘后,咱們在村口集合?!?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
到底要不要跟著陳震走,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主意。
還是女人在弟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說一聲:“大家收拾一下東西,盡快和恩人集合?!?
說完,她艱難地朝陳震行了個半揖禮,便由男人攙扶著,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女人走后,其他人也沒再耽擱,紛紛奔出的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