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這二十年間,神殿有什么變化嗎?”陳震再次將視線投向老人
“神殿倒是沒什么變化,但殿門下的神像卻變得比以前更怪異了,它臉上的那顆肉眼,就是二十年前長出來的。”
長出來的?
石頭本是死物,怎么可能自行長出眼睛來?
“老人家,您應該也被法則纏上了吧,那您肯定也聽到過低語了?能告訴我,低語的內容是什么嗎?”
“低語說:‘那是一道光,那是一陣風,它自混沌中誕生,它無形無相,看到它的人必死無疑。’。”
說話間,老人的聲線壓得更低沉了一些。
無形無相,看到的人必死無疑?
無形無相的東西怎么可能被看到。
陳震一時間無法理解這番話的含義,于是問貓:“這話什么意思?”
貓顯得十分煩躁:“我哪知道什么意思啊,低語給出的信息和燈謎差不多,到底是什么意思全靠猜。猜對了,不一定能活,猜錯了,必死無疑!你就別管什么法則了行嗎,咱們趕緊破掉陣眼,趕緊離開這里吧!”
連貓也猜不出其中的含義嗎?
陳震無奈嘆氣:“我大概知道陣眼在哪了。”
貓頓時激動起來:“在哪在哪?”
“就是它。”陳震指了指石像。
貓很想馬上說一句“那你趕緊把它破了呀!”,可話到嘴邊,它才猛然意識到那個最關鍵的問題——怎么破?
就聽陳震說道:“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破除陣眼的方法,很可能就藏在法則中,或者說,陣眼和法則之間有著很強的聯系,這種聯系很可能直接決定了陣眼的運轉方式。”
貓已經聽出了陳震的話外音,但它不敢面對現實,還是心存僥幸地問了句:
“什么意思?”
既然貓都這么問了,那陳震也只能實話實說:“想要找到破除陣眼的方法,恐怕……我要正面接觸一下法則了。”
“你瘋了!!!”
“那你有別的辦法嗎?”陳震無奈地笑了笑。
貓一時語塞,它確實沒有其他的辦法。
“真不行,”陳震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咱們就在這里住下,以后再慢慢想辦法。剛才這位老人家不是也說了嘛,山崖上還有果樹和谷子,河道里還有魚蝦,靠著這些東西,我一時半會兒也餓不死。”
貓的臉色越發煩躁:“不行,絕對不行,你是人類,蟄民的食物你絕對不可以碰。”
“那就沒得商量了,這樣吧,我留下來面對法則,你能跑多遠跑多遠,如果我成功了,咱們一起出去,如果我失敗了,你一個人也死不了,反正你又不用吃飯。”
聽陳震這么一說,貓絲毫沒有任何猶豫,扭著身子就跳下了陳震的肩膀。
然而落地之后,它卻沒有立即跑遠,反而是站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過了小片刻,它又縱身一躍,回到了陳震的肩膀上。
“你怎么不跑啊?”
“瑪德,這地方太恐怖了,一離開你,我心里就害怕得不行,咱倆還是待在一起算了,萬一你死了,也好有個人幫你收尸。”
“小山他……是怎么死的?”
不遠處,老人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之前老人的思緒完全被陳震抓住,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此時陳震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貓身上,老人得以脫離他的掌握,先前被壓下去的思緒,也都一一浮了上來。
陳震的回答依然干脆:“他枯萎了。”
老人面色茫然:“枯……萎?”
貓曾說,鬼修之死,是死于別人種在他身上的邪術,現在看來,老人并不知道鬼修被人種下術法的事。
陳震也沒解釋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對,枯萎。”
現在并不是坐下來聊天的時候,陳震已經掌握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因此不會再和老人進行過多的交談。
這無關乎冷漠,在這種時候,說得越多,錯得越多,萬一那句話說錯了,引起了老人的懷疑,那必然會對接下來的行動造成負面影響。
但老人并不打算就此放棄,他拄著拐杖,十分勉強地向著陳震靠近,嘴里關切著:“這些年,小山他,過得很辛苦吧?”
怕什么來什么!
陳震正挖空心思,試圖找一個挑不出破綻的說辭,神殿上方的銀鈴突然響了起來。
當啷,當啷,當啷,當啷……
那聲音異常刺耳,異常急促,直震得人耳膜發脹。
老人驚恐盯著不斷晃動的鈴,無法相信這竟是它發出的聲音。
在老人的印象中,神殿上方的銀鈴從未響得像今天這么急促,就連半年前的那一天,六位村民同時被法則抹殺,它也僅僅是慢慢搖晃了幾下,隨后便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所有人都來!”銀鈴聲瘋狂回蕩在廣場上空,老人撕破喉嚨朝峽谷中大吼:“所有聽到低語的人,全部都來,來神殿集合!”
在他剛開始喊話的時候,就有幾個人從棚屋里沖了出來,驚恐嚎叫著奔向廣場。
而隨著老人的聲音在巷子里蔓延開來,更多人離開了棚屋,如被惡狼尾隨的羊群般涌向神殿。
陳震迅速觀察著每一個人,幾乎在所有人身上,他都能感覺到那股神秘的韻律,唯一的例外,是一個面容枯瘦的女人。
……
女人已經很久沒有下地走過路了,多年來的臥病在床,早已讓她的腿部肌肉萎縮退化,一個身材高大,卻又同樣瘦弱的男人將她背在背上,艱難朝著神殿的方向走著。
“裴璃,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了。”男人微微頓了頓腳步,喘著粗氣對背上的女人說。
女人的臉色雖然虛弱,但語氣十分堅定:“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了,帶我去吧。”
“可是廣場上很危險的,萬一你也被法則波及到怎么辦,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我不怕什么法則,但我怕過了今天,就再也見不到大家了。如果你們都不在了,我自己一個人也活不了多久的,既然早晚都是死,那我為什么要怕?”
“裴璃!”
“別再說了,走吧。”
女人的聲音已經弱得氣若游絲,但她的話語里仿佛有種威嚴,讓男人不敢違逆。
男人只是默默嘆了口氣,而后便邁開雙腿,拼命朝廣場走去。
……
相比于響徹天際的驚叫,兩人的說話聲幾乎可以被忽略,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傳進了貓的耳朵里。
貓感到很疑惑,為什么這兩個蟄民在法則來臨之際卻依然能保持村定,更別說其中一個人還聽到過足以讓靈魂戰栗的低語。
“陳震,你注意到那兩個人沒有,他們和你一樣,心智完全沒有受到法則的影響。”貓將問題甩給了陳震。
其實陳震也一直在觀察那兩個人。
女人是十七個活人中唯一沒有受到法則侵蝕的人,而男人明明受到了法則的侵蝕,卻依然保持著相當的村定。
這的確讓陳震感到好奇。
但也僅僅是好奇而已,在觀察了兩人一會兒后,陳震便將視線移到了別的地方。
貓見陳震半天沒有回應,焦急道:“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那兩個人,并不會成為破除陣眼的關鍵。”
陳震簡短應了這么一聲,便繼續掃動視線,觀察著廣場上的每一個人。
此刻,除了兩個腳程最慢的人,大部分村民已經來到了石像腳下,連同剛才的老人在內,所有人圍繞石像跪坐地,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地開始了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