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五天的采購會結束后，廠里一批青年工人結束實習期。各個部門和車間開始了“搶人大戰”，研究所是廠里最好的去處，體面、工資高、門檻高；工具室的工作倒是輕松，但是沒有過硬的“關系”，一般人進不去；裝配車間、制造車間、發動機車間等是大多數人的歸宿。

發動機車間主任姓晉，名學兵。他有個標志性特征，無論到哪里手里都揣上本《機械設計》。如果你以為那是個“書呆子”，那恐怕就得失望。這個晉主任，不修邊幅，人情世故，有一雙“順風耳”，只要是發動機啟動，他站旁邊一聽，便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廠長倚重他，他謙虛是謙虛，但是是個實打實的“厚臉皮”，并且和廠辦公室里領導的關系處的很好。這樣一來，發動機車間的各種手續、報銷等都辦理神速。

這一次青工里面，沒有一個大學生，也就都沒入他的眼。但是廠里現在訂單多，任務緊，人數多也是優勢之一。于是他就矮子里拔將軍，選了幾個看得順眼的。

其他車間主任都是敢怒不敢言，誰讓人家晉主任是廠長看中的人才。齒輪車間主任最憋悶，本來這次就沒分到幾個，終于有個老韓都中肯的蕭田野，還被晉主任的這個程咬金“截胡”。

周末，早上還在齒輪車間加班干活的蕭田野，中午就辦完了手續，下午要去一趟發動機車間正式報道。

兵貴神速，也是晉主任掛在嘴邊的名言。

下午可以不用按照上班點到發動機車間去，蕭田野中午回家陪母親吃飯，剛好將家里的物品歸整一下。臟衣服堆了像一個小山，他檢查每一件的口袋，確保沒有雜物。趁著中午陽光好，他準備把這些都洗了。

蕭田野細細的將衣服每一個口袋掏出來，在檢查到工作服的時候，口袋里發出“簌簌”的聲響，掏出來，竟然是一封信，看大信上遒勁有力的大字。他會心一笑，心中不免激動。第一次拆信，還是筆友的回信，他似乎能聽到心臟撲通的聲響。

信上面貼了張郵票，圖案是一只身飾彩紋的白色剪紙兔。在紅綠兩色的映襯下，一只剪出的白兔露出溫柔可愛的身影，用鋸齒紋表現了它的身子和四肢，身子中間是一枚臘梅花。

信紙被拿出來，蕭田野仍是難掩激動的心情，但是看到心里面的內容，心情逐漸平靜。

信的內容，心思他看來是一位飽經滄桑的智者，給迷茫的少年講他年輕時的故事，并以此勉勵。信的末尾用了克魯泡特金的一句名言結束，“只有萬人獲得安樂，才有個人的幸福。”

蕭田野坐著，仔細思索這句話的含義。

蕭母則在廚房忙碌，燒得火紅的煤爐，炒鍋架上，麻油一勺，滋啦滋啦響起來。辣椒炒香干，清炒小白菜，主食是食堂新蒸的手工酵子饃。午飯時分，家家戶戶都是煎炒烹炸的聲響，樓底下一陣摩托車的“轟轟”聲像是兔子籠中的一只雞。

蕭書和與吳為兩人拎著友誼賓館特制的牡丹瓷飯盒，進了家門。蕭母看著兩人又一塊回來，心里不悅，但也不好當場發作。吳為父母和蕭母有過一面之緣，他們是旁邊礦山設備廠的職工。那一年兩個大廠舉行春節文藝匯演，礦山廠的大禮堂里，吳為父母熱心地幫她騰出一個位置。蕭母對于吳為父母并不反感，但是吳為這個年輕人，卻覺得并不是女兒的好姻緣。但是想起兒女大了不由娘那句老話，只能先選擇順其自然。

“劉姨，你們中午吃的這么素呢？”吳為看著桌上的菜，將飯盒打開，說道：“姨，我聽說您摔著了，得吃點有營養的。給你們買了友誼賓館的粉蒸排骨和扁垛燒肉。”

蕭母接過飯盒，“你有心了。以后別買了，你的那點工資，哪能這么吃。上次你來買的一箱麥乳精，還沒喝完。”

“媽，錢你就不要管了。吳為現在可是有錢人。是呀，你得發多吃點肉，才能有營養。我哥也回來了？”蕭書和高興的朝著母親扔掉外衣，向著屋里走去。

蕭書和看到家里那堆臟衣服洗的干干凈凈，晾在陽臺的竹竿上，蕭田野面對著窗戶，底頭看著什么，“哥，這些衣服你都洗了？太賢惠了吧。這以后不知又是誰的福氣呦。”

那人竟然不理，蕭書和走進，看到窗臺上放著個信封，蕭田野沉浸在那封信里。

“喂，哥。你這個郵票太好看了吧。給我了。我最近開始集郵。”

蕭田野回過神，站起身，拿起信舉過頭頂：“不行。這個不行。”蕭田野這時第一次收到筆友來信，他覺得應該妥善保存，留做紀念。

“有什么嗎？哎，誰給你寫的信，BJ寄來的，巴赫先生。”蕭書和看了眼信封上，好奇心更重。

“沒有啥。一個朋友。我聽到吳為的聲音。他也來了？”蕭田野知道二妹其實就是好奇，集郵對她就是一時興起，就轉移了話題。

果然，蕭書和立馬興奮的說道：“哥，你知道嗎？吳為在一個老教師那里買了張郵票，上面有個小猴。你猜怎么著？”她說道關鍵地方，賣起關子。

蕭田野并不關心這些，見她不說，就要起身離開，被蕭書和攔住去路。

“你別走啊！一個香港人花三百塊買走了那張郵票。”蕭書和說這話時，眉眼都隨著旁邊盛放的松果菊，在微風里閃爍。

三百塊錢，可以買上兩輛鳳凰牌自行車。蕭田野又看了眼信封上的郵票，這大概就是王羲之的鵝；陸游的貓，謂之嗜好。

吳為自從輕松掙了大錢，便開始千方百計搜尋關于郵票一切新聞與動向。沿海城市，在改革開放下發展快，經濟條件更好，也就有很多人有閑錢來收藏郵票。他心中就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到南邊去試一試，蕭書和很贊同，并且她也想到南方去見一見花花世界。他是可以與家人不告而別，但是蕭書和卻不能。他們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蕭田野剛到車間，蕭家便有客人到。申廠長帶著程振興到了蕭家，卻沒見著蕭田野的面。蕭母雖然聽說兒子救過人，沒想到申廠長專門領著來家里來表達感謝。她覺得兒子不在家，說不過去，就準備讓小兒子將他大哥喊回家。

程場長因為下午到BJ的火車，時間很緊張，便說以后一定當面感謝。

發動機車間的晉主任見到剛回到廠里的申廠長，上去就是熱情的贊揚，兩人聊的很投機。而另一邊在發動機車間的蕭田野坐了“冷板凳”。

事情起因是，晉主任那天剛好閑來無事，就親自帶著蕭田野到車間認師傅。發動機車間技術最好的非劉師傅莫屬。劉師傅卻與年輕的晉主任，兩人向來不合拍。敵人的朋友，便是敵人。劉師傅在車間里，明目張膽的不待見蕭田野。晉主任忙的沒了影子，車間說話算數的就是劉師傅。

發動機車間里所有打雜的活，都成了蕭田野的分內事。就連劉師傅中午回家要帶些饅頭，也派蕭田野去。他是打心底里尊敬老師傅，才會任他差遣。即使有時候高興了，讓蕭田野干些技術活，但都是小兒科。他卻知道老韓那樣不藏私的老師傅，其實真的算是鳳毛麟角。大部分老師傅都覺得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每一年廠里舉行技術大比武，各個車間的都大展身手。老師傅們也都在這一天，顯示一下技術“地位”。

鍛工比鐵錘的重量，比揮舞鐵錘的耐力。車工比操作機床的技巧，比加工成品的精度。電工比排除故障的敏銳，比攀登電桿的速度。

而最吸引人的就屬發動機車間的柴油機故障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