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一定不要，在連章境選擇修煉《逍遙游》！”

饒是紀晨心智堅定，早已有所猜測黑山君之意圖，可是這句話卻仍是大大超出了紀晨的意料。

紀晨不露聲色地問道：

“哦，這是為何？這篇文章有什么特別之處么？”

黑山君笑了笑，一抬手便扛起了昆吾的本體。

“我只能說這么多，這是給你的忠告。”

“你應該慶幸能這么早遇到我，否則，一切都晚了。”

“昆吾我就先帶走了，你若在此地殺了他，是禍非福。”

說罷，整個人連帶著肩上的昆吾，就如同一幅白紙上的畫，被橡皮輕易地擦掉了。

原本殺機彌漫的忘憂谷，此刻重新恢復了其遺世獨立的平靜模樣。

紀晨原本還有許多事要問黑山君，卻架不住黑山君消失地如此詭異，此刻都堵在了心里。

過了一會，他輕吐一口氣：

“也罷，一個兩個都在當謎語人是吧。”

“終有一日，我會靠自己的雙手找出真相?！?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想想兩位師兄醒來之后，我得怎么和他們解釋眼前的一切?！?

過了大概半小時后，黃玨終于醒來了。

黑山君倉促之下的出手，力道太重，直接崩碎了黃玨的防御，甚至讓其連“氪命提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被直接擊暈了過去。

這幸好如此，導致黃玨受傷雖重，卻沒有傷到根基。

黃玨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腦袋，但是緊接著便臉色一凜，一道道浸染血色的鎖鏈瞬間從無形中生成，籠罩了三四關之間的間隙。

但他卻沒有發現之前的黑袍人，只看到地上躺著的唐沉陽，以及被他的血色領域壓得喘不過氣的紀晨。

紀晨在旁邊齜牙咧嘴：

“大師兄，再不收手，我就要被你壓死了。”

黃玨歉然一笑，收回了領域，原本遍布四周，隱隱散發銹鐵氣的血色鎖鏈被他收回了體內。

他環顧四周，問紀晨道：

“你出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那個黑袍人么？”

紀晨搖了搖頭：

“不僅看見了，他還找我聊了幾句?！?

說罷，便將黑山君和自己說的話如實轉述給了黃玨。

這是紀晨仔細思考后，想到的最合理的處置辦法。

真誠，有時候是消除懷疑最好的辦法。

除此之外，紀晨根本就想不到任何一個合理的解釋，去描述自己憑什么遭遇了能夠擊敗黃玨的高手，自己卻能安然無恙，甚至保住兩位師兄的性命。

當然，他也只是轉述了黑山君的話。

至于自己穿越之事，是他最大的秘密，卻是不能輕談。

聽了紀晨的話之后，黃玨并沒流露出不可置信或者懷疑紀晨的目光，而是低頭沉思。

良久后，他對著紀晨說：

“師兄相信你。”

“背后的真相，師兄會替你探明的?！?

“但在事情的真相探明之前，千萬不要再隨意踏出人類地界?！?

“另外，暫時就按照那個黑熊精說的，不要去修煉《逍遙游》，連章境你能選擇的篇章很多，不要執著在此?！?

紀晨點了點頭，看了看尚且處于昏迷的唐沉陽道：

“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出發么？唐師兄怎么辦？”

黃玨卻擺了擺手說道：

“他并無大礙，但此時卻不是施救的好機會，我們先回去再說?！?

說罷，一只手輕撫過唐沉陽的額頭，而唐沉陽的身體就被吸入了黃玨的尾戒之中。

不用說，這是遠比空頁高端無數倍，可以放活物的存儲文寶。

紀晨點了點頭，與黃玨又變作了來時的二妖模樣，大搖大擺從正門離開了忘憂谷。

果不其然，忘憂谷守門的二位妖王并沒有察覺到有絲毫異樣，恭恭敬敬地低頭送別二人離開。

只是那赤角鬼王嘴里還嘀咕著：

“這猿族的世子怎么修煉了不到一天就出來了？不是都說猿族煉心和人類一樣麻煩么？”

旁邊的柳樹連忙抽出枝條遮住了赤角鬼王的嘴，示意其噤聲。

“收口，老鬼，他們還沒走遠，這猿族的秘辛是我們能討論的嗎？不過我聽說猿猴煉心之法除了觀想內心，構筑一幅八卦爐壓制心猿躁動，也有另一派是化作潑天魔猿蹬翻八卦爐，興許......”

二妖仍在低聲討論，紀晨三人卻早已遁去了數十里。

坐在黃玨的平步青云之上，紀晨卻并沒有轉危為安，救人歸來的喜悅。

黑山君的囑托，《逍遙游》背后的真相，昆吾對于吃掉自己的渴望。

種種件件，讓紀晨只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羅織，自己就是那只粘到了網上努力掙扎的蟲子，終究會被這張網的主人吃掉。

“小師弟，安神。”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紀晨的肩膀上。

紀晨回頭，只見黃玨正在對他微笑。

黃玨身上的血污已經被他清理完畢，衣著盡管破損，卻難掩其作為不悔階修士的氣勢。

“小師弟，不要過于擔心，因為擔心對你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用處。”

黃玨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溫和清澈。

“你想，按照黑熊精的話，你成為某個計劃內的目標已經不是一日半日的事情了，而是早已為之?！?

“那么此行出來，對你而言，至少向你掀開了那個計劃的一角，讓你獲知了更多的情報，這總歸不是壞事?！?

“那么這一趟出來，我們的主要目標，營救沉陽，非常順利的達成了?！?

“意外之喜讓小師弟你獲得了新的情報，得以窺見背后的計算，這自然也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

講到這里，黃玨突然停下來賣了個關子，連紀晨也不由得好奇后文。

黃玨指了指天，說道：

“連時間都沒耽誤，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沈師做的飯?！?

紀晨看了看太陽尚未完全落下的地平線，不由得莞爾道：

“師兄，你這可真是樂觀，沒想到你這樣的正經人還會開這種玩笑。”

黃玨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根煙，坐到了紀晨的云頭旁邊，深深吸了一口：

“偶爾還是要懂得樂觀一點的，我現在當私家偵探，會看見許多丑惡的真相，老是緊繃著只會讓自己更陰霾。”

紀晨拒絕了黃玨遞過來的煙頭，雙臂向后挺立，支撐著上半身，說道：

“原來人仙也會像凡人一樣，有心態不好的時候么？”

黃玨嘬著煙道：

“怎么不會？”

“人仙、地仙、羽士，雖然沾了個仙字，對應修真者中，我們也能算得上是‘半仙’，但是我們終究還是人類。”

“如果不出意外，我應該還會走在沈師前面，這樣短暫地一生，會有心情波動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師弟，六祖慧能最有名的那首佛偈會背么？”

“‘菩提本無樹’那首？”紀晨問道。

“對，就是那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句話里有大智慧，但我卻還是覺得他師兄神秀的那首更妙?！?

“那首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我們雖然有修為在身，但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會流淚，會痛苦，會心緒不定，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為此介懷。重要的是，一直努力修行，不讓內心走偏即可?！?

紀晨閉上眼睛，仔細品味著這句話。

直到黃玨的平步青云快要到達邊境的時候，紀晨才睜開了眼睛，眉宇間愁云盡去。

他看著黃玨，微微一笑，說道：

“大師兄，謝謝你的開導，讓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位老師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當時的我，還因為多年修煉未成，陷入困頓，所以對那句話，我印象很深?！?

黃玨點了點頭：

“愿聞其詳。”

“他說：”

“修心，是一輩子的事。”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