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晨先是吃驚于黃玨的修為。

畢竟沈先生和他坦言過，沈先生自己都還停留在窮經境，卻教出了這么一位寄情境的人仙？

要知道，人仙、羽士、地仙，都是世人對于中五層修煉者的代號或者別稱，這個層次正式的叫法叫做“不悔階。”

第六層叫會意境，在這里就已經卡住了無數窮經境修士了。

這也是修煉之中最大的一道門檻，也是為什么會有“皓首窮經”這個詞的產生。

它指的就是無數修煉者在窮經境中花盡心思，空熬歲月，連頭發都白了，卻還摸不到會意境的門檻。

每一個會意境的修士，都是人族寶貴的財富，身份地位極其顯赫。

放到地方市中，足以當某個朝廷機構的二把手了。

哪怕是教天司俠漢分局的劉局長，哪怕遇到一個剛剛進入不悔階的人，也會恭恭敬敬以禮相待。

而黃玨還不止會意境，已經到“寄情”境了。

哪怕是當初的俠漢市的劉局長，也只有這個修為！

到達這個修為的人，都已經在妖族那掛上號了，一旦在戰場碰見，那就是首要的格殺目標！

可是仔細想了想，紀晨發現了有哪里不對，愁眉苦臉地對黃玨說：

“師兄，你這是看不慣青天司才出走的，結果又說我畢業后適合去青天司。你這是夸我啊還是損我啊？”

隨即又對沈先生說：

“還有沈師你。我擔心唐師兄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氣都沒喘勻，結果你和黃師兄兩個人在這又是下棋又是聊天，想必是已經有對策了，或者事情壓根就不緊急。”

“結果兩個人在這給我打啞謎，真是欺負老實人。”

說完身體就往亭子的欄桿上一靠，一幅“你們說我聽著”的樣子。

沈先生哈哈一笑，對著黃玨說：

“你看，我收的這個小徒弟如何？我們不給他壓力，反倒是埋怨起我們來了。”

黃玨如同雕塑的臉上扯出來一絲淡淡地笑容：

“思維縝密，赤子之心，小師弟比我想的還要好很多。”

“師兄之前說的話，并不是挖苦你。”

“青天司雖然有些不平事，但仍是相對平的地方。進去歷練，對你很有好處，你也很適合那里。”

“我不待，是我已經補充夠了養分，需要尋找新的‘能量了’。”

“師父，你也別給小師弟打啞謎了，你要是不說，我可全跟小師弟說了。”

沈先生點了點頭。

黃玨清了清嗓子，對著紀晨說道：

“第一件事，沉陽還活著。”

“沈師這一脈，因為大多都會修行夢字，只要到了窮經境，自然而然就能夠獲得‘托夢’的神通。”

“昨日出事，沈師先是給我托夢，讓我趕緊從大樂國趕來，然后又讓我給沉陽托了個夢。”

“盡管中間受到干擾，但我還是成功地與沉陽聯系上了。”

“他告訴我了他沒事。”

紀晨皺緊了眉頭。

這反而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因為正常來看，既然已經確定了唐沉陽沒事，這個時候沈先生根本就沒必要給自己發消息。

果然，黃玨接著說道：

“盡管沉陽說他沒事，但他似乎碰上了一些麻煩。”

“他說他似乎不記得了來時之路，也忘記自己是怎么到了現在的地方。”

“并且交流的時候，也有時會忘掉剛剛說了什么話。”

“我懷疑如果不是我通過托夢的方式強行介入他的精神，他或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了。”

紀晨的腦子飛快運轉，不斷地思考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過了大概半分鐘，紀晨不確定地說了一句：

“所以你覺得，唐師兄去了‘忘憂谷’？”

黃玨一愣，似乎是沒想到紀晨會給出這個回答，隨即點頭道：

“小師弟當真博覽群書！就算是我，也是想了許久才意識到了這個答案。”

紀晨本能地覺得黃玨的話有哪里違和，但又說不上來，便繼續聽著黃玨發言。

黃玨又接著說：

“但是這個答案未必準確，主要是缺乏動機。”

“靈機一動，我便找師父確認了沉陽最近一次出圈是何時，得知是陪你去覺醒真文字去了。”

“為此，我星夜兼程來到大安京城，就是為了找小師弟你確認一下，你們那天在出圈之后經歷了什么。”

“只有這樣，我才能夠通過沉陽的經歷結合時事，來判斷他在的到底是忘憂谷還是什么別的地方。”

紀晨點頭，明白了傳自己前來的原因。

猶豫再三后，他看向了沈先生，似乎是在詢問有些話能不能說。

沈先生點了點頭，輕喝道：

“黃玨又不是不知道他干的那些荒唐事！沒他幾個師兄偷偷幫他擦屁股，真當唐沉陽這個混小子能活到今天啊。”

“何況，就算不知道，人命關天，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紀晨點頭，便將那日兩人出圈之后所見所聞，從兩人掛上神行符，到唐沉陽帶紀晨面見黑山君，再到二人一路上隱蔽身形終到昆侖，紀晨花費一日時間悟道，成功覺醒仙字，再到被妖怪發現，四妖圍攻，兩人配合除妖，然后一路回到人族領地的事情，盡數講了一遍。

除了其中他研讀《太乙金華宗旨》的部分他省略掉了，其他部分都無所隱瞞，甚至連他勸阻唐沉陽不要去找黑熊精的話都復述了一遍。

沈先生還在思考，黃玨聽完后卻直接和紀晨說：

“不對勁。”

“我不是說小師弟你說了假話，有所隱瞞，而是其中存在一個巨大的邏輯問題。”

“你想，這只黑熊精當時勸你易容，并且給你看了一張不是金烏簽發的通緝令，卻謊稱是金烏簽發，他的目的是什么？”

“按照你的想法是為了洗清嫌疑，但我卻不這么覺得。”

“這張通緝令無論是誰簽發，對于你們兩個登樓階的修士震懾作用是一樣的。”

“那他在這個地方說謊的原因是什么？”

“他說謊的收益是什么？”

“他在釋放一個信號。”紀晨咬了咬牙，恍然大悟。

黃玨贊許地看了一眼紀晨，說道：

“不錯，它其實是在釋放一個信號，那就是，‘去找他’。”

“而在我的判斷里，他的確是禍首，但未必真就站在了你們的反面。”

“否則，在昆侖山狙擊你們的，就不會只有四只妖帥了。”

“以及，在路上追擊你們的那些妖族，也不會追擊，而應該在他的洞府原地待命。”

黃玨站起身來，對著沈先生說：

“我大致了解了問題所在了。”

“有些細節，我先動身再慢慢想。”

“師父師弟，我先失陪。”

可是接下來，紀晨卻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只見他從自己眉心里抽出一團跳躍的彩色光團，交給了黃玨的手心。

“這是記憶！”黃玨頭一次失聲了。

“哪怕是窮經境的‘夢’字修士，也未必能掌握復制記憶，師弟你這是......”

紀晨臉色蒼白地笑了笑：

“在這方面恰好有點天賦罷了。”

“另外，我要和師兄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