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六刻。
雨也停了，元昶將馬匹韁繩交與雜役，交代了幾句，便脫下蓑衣，收拾好后，從天上人間的側門進了后院。
說到這店鋪前店后坊的布局，有點近似兩進兩出的庭院。
第一進是前店的大門，進入前店后，從一樓三開間的兩側來到后坊的天井處，兩側回廊是女工和雜役休息的側間，接著往里走，便要穿過第二進，最后來到清妍、涂老爹和賬房先生的四合院。
兩出位于第二進的兩側，方便女工，雜役和清妍等人的進出。
元昶進來后，偷偷朝伙房走去，他沒有去前店跟涂清妍打招呼，是打算給她一個驚喜，讓那小妮子瞧瞧，前世母胎單身二十六年的燒菜好手藝。
“清妍丫頭，前不久又找上咱了，說咱沒真正教她燒菜廚藝。”正在炒菜的王廚娘有些郁悶地說道。
“哎呀我勒個去，這丫頭一點逼數都沒有么？”李廚娘邊切菜邊打趣地吐槽道。
“俺就在你身邊，你可是手把手教她燒紅燒，結果那小妮子燒了個什么玩意兒！”劉廚娘搬完蒸籠屜，也來上了一句。
“那王嬸，您是怎么回代理掌柜的？”生火燒灶的朱姓雜役，也參與廚娘們的閑聊中。
元昶聽見廚娘們聊著涂清妍學菜一事，有些好奇，便躲在敞開的廚房門口，悄悄地聽著。
“真不知道掌柜的是咋看上這小妮子的。”
“聽早上倒水的小蓮說，瞧見掌柜的從那丫頭的閨房出來。”
“呵，清妍小妮子真不知廉恥，小小年紀就勾引忠厚老實的掌柜。”
“誰說不是呢！”
然后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詆毀起清妍丫頭。
“咳咳…”
霍然，門外傳來男子的咳嗽聲，打斷了廚娘們的閑言閑語。
“掌柜的，你怎么到廚房來了，這里怪臟的，不是您這樣有身份的人來這。”罵清妍丫頭最兇的劉廚娘率先笑臉相迎奉承道。
“今兒個晚上，院內的菜，本掌柜親自來做，你們只管做好女工和雜役的晚飯。”
元昶環視了一圈，廚房算是比較整潔，鍋碗瓢盆洗得很干凈，灶上除了一點油煙，基本看不見灰。
是廚娘們勤快愛干凈，呵呵，一個和尚有水喝，兩個三個沒水喝…看來清妍丫頭平日里管得挺嚴的，難怪這些個廚娘雜役在背后說她壞話。
“啥，俺沒聽錯吧，掌柜的還會做飯？”
三位廚娘一位雜役都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看著這個二十都沒出頭的少年。
“咋地啦，掌柜的我呀，以前也是窮苦人出身，父母忙著小本買賣，咱八歲就開始學做飯，如今已有十年廚藝了。”
四人一聽，以為掌柜的在吹噓，強顏歡笑道：
“原來掌柜的這么勵志，怎么沒聽代掌柜跟俺們說起呢？”
王廚娘有些不信，如果掌柜的會做菜，清妍丫頭會找上她？指不定纏著掌柜學做菜呢，不是更容易勾引么？
“你們不信？咱這樣，李廚娘，菜刀給我，你幫我洗完后折一下這些菜，然后給本掌柜。”
元昶用盆挑了些新鮮菜給李廚娘，順便搶來她的菜刀，轉頭就朝王廚娘吩咐道：
“王廚娘，那個灶借本掌柜用一下，你去準備生姜、大蒜和小米辣。”
“劉廚娘，你去燒柴火。”
元昶可得報復一下這個滿嘴噴糞背后說“小心肝”壞話的劉廚娘，見她遲遲不去，便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被嚇得，這才去燒柴火了。
廚娘們見掌柜的都動起手來了，也不好攔著，只好順著掌柜的意思動起手來。
元昶掐指一算，離晚飯不到一個時辰，看來只能做六道菜了。
……
酉時六刻。
坐于正房飯桌周圍的清妍、涂老爹、女賬房先生有些不耐煩了。
以往大都是酉時四刻，廚娘們便端好飯菜送來，而如今竟然遲了兩刻鐘。
“清妍啊，廚娘們又開始不長記性了，你去廚房說道說道，如果有不想干的，就辭了。”
涂老爹等飯等的都喝了兩盞茶了，依舊沒等來晚飯，自打跟著女兒來這家店鋪，他就很少去廚房，身份高了，認為那兒不干凈了。
“清妍妹妹，再等等看吧，估計是廚房忙不過來。”
女賬房楊先生通情達理，考慮了一下可能出現的情況，勸道。
“哎呀，王大哥怎么還沒來，他一個時辰前差雜役跟我說，會來吃晚飯的。”
涂清妍盯著屋外，等了許久，遲遲沒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
涂老爹和楊先生啞然無語，他們還以為清妍丫頭忙了一下午生意，餓了，想早點吃飯呢！
“姓王那小子，鬼話連篇，閨女你別被他騙了。”
涂老爹提醒閨女道。
“姐姐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但愿掌柜的來吃飯吧。”
楊先生本想替掌柜的說話，可最近掌柜的言行讓她也產生了懷疑，是不是看錯了？
正當三人長吁短嘆時，這時王廚娘領著雜役提著食盒來了。
“王大娘，怎么回事，今日晚飯足足晚了兩刻鐘，是不打算干下去了么？”
涂清妍見王廚娘從食盒中端出飯菜后，當場質問道。
“您這就錯怪咱了，今日晚飯是六菜一湯，比平日多了兩個菜，所以花了點時間。”
涂老爹和賬房先生頓時納悶起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日里算得清清楚楚的王廚娘竟然多炒了兩個菜！
“哦？是這么個情況，那就算了吧，下次飯菜準備遲了，過來說一聲。”
涂清妍端著掌柜的架子向廚娘吩咐道。
然后三人朝飯桌上的六菜一湯瞧去，一同驚喜道：
“手藝大漲啊！”
“新月城最有名的酒樓，桂月樓，那兒做的菜估計也就這樣吧。”
桂月樓的廚子聽說是從宮里出來的，那燒的菜不僅口味好，品相也好。
而這飯桌上的六菜一湯也不遑多讓。
涂老爹作為長者，先動筷子，他夾了一塊麻辣子雞，嚼了嚼，眼神一亮，贊嘆道：
“這道麻辣子雞，雞色金黃，外焦里嫩，味道鮮美，好…好…好。”
連稱三“好”才停下來，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然后楊先生見狀，她吃不得太辣的菜，所以夾了另一道看上去不怎么辣的肉絲，送入嘴后，掩嘴輕嚼幾下，先是一驚，然后好奇地問向站在身邊的王廚娘：
“此菜名是？”
“此菜叫做發絲百葉。”
“怎么做的啊？”
“發絲牛百葉是以牛肚內壁黑色皺裂部分為料，切細絲，加玉蘭片絲、紅椒絲、米醋一炒。”
“難怪色白綿軟，細如發絲，口感酸辣咸鮮脆。”
說完，楊先生轉向涂老爹，問道：
“涂老伯，徐娘聽說您白天購了幾壺上好的竹葉青，是不是該拿出一壺分享分享？”
涂清妍驚奇地看向楊先生，一向不喝酒的“姐姐”今兒個怎么喝起酒來？
“哦，楊先生也覺得這菜好吃得想要美酒相陪？”
“清妍啊，姓王小子那小子托你給爹十個銀幣，爹用這些錢買了十壺竹葉青，可全被你收起來了。”
“現在，楊先生想喝，這時候該讓爹喝兩口吧。”
涂老爹小孩子似的向閨女央求道。
涂清妍走進閨房，打開上了鎖的柜子，取出一壺玉色酒壺，抱著來到飯桌前，說道：
“爹，答應我少喝點，不然女兒不給你。”
“好好好，爹爹就喝三口。”
涂老爹無奈道，不這么說，閨女一口都不會給自己喝。
涂清妍放下酒壺，悶悶不樂地動起了筷子，吃下后的那一刻，眼神也是一亮，轉而朝王廚娘質疑道：
“這菜真的是你做的？”
“代掌柜的說笑了，咱怎么能做出這么好吃的菜，是掌柜的來廚房親自做的。”
“啥？你再說一遍？”三人以為聽岔了，一同問道。
“是王掌柜親自下廚做的菜。”
“王九日竟然會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