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六日,辰時。
屋外陰沉沉的,似乎要來一場纏綿的秋雨。
元昶偷偷從涂清妍的閨房出來,不巧的是,剛出來便撞見了前來喊女兒洗漱吃早飯的涂老爹,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就這么杵在門口。
涂老爹眉頭緊蹙,然后轉身打算離去,躊躇一番的元昶忽然喊了一聲:“老爹,您留步!”
然后他一個箭步來到涂老爹的面前,拱手道:“涂老爹,晚輩與您閨女一事,或許已經知曉,晚輩在此向你保證,清妍嫁給我后,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哼,漂亮話誰都會說,要不是因為生米煮成熟飯,老夫是斷然不會將寶貝女兒嫁與你,你是什么貨色,老夫還不清楚?”
涂老爹自從聽到店里女工和雜役閑聊著有關自己女兒的風言風語,很是不悅,眼前這看似傻愣的小子,其實肚子盡是花花腸子,一下帶這個楊大小姐來投資,一下領那個傲慢女子參觀店鋪,一下背著所謂的干姐叫郎中,女兒若是嫁給他,指不定受多大委屈呢。
元昶聽后啞然無語,尷尬得不知道如何聊下去,思來想去,他霍然給涂老爹鞠了三躬,自認為這是誠懇地表示。
結果涂老頭當場氣抖冷,差點沒昏厥過去,右手食指指著眼前傻愣少年,抖著數落道:“好你個王姓小子,說不得你兩句啦,竟然…竟然當面咒我死,簡直氣…氣煞老夫!!!”
“老爹,您怎么啦?”
“您老別誤會,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元昶急忙左膀一抬,單臂托住身體陡然向后仰去的涂老爹,右手幫氣得差點昏厥的他順了順氣,繼續道:
“晚輩家鄉,都是這般向長輩表達誠懇恭敬之意的。”
其實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三鞠躬”確實是表達恭敬之意,不過是向掛在墻上的人表達。
“原來是這樣……你家鄉這習俗還挺特別的,不過下次別給這兒的人鞠三次了,一次就夠了?!?
涂老爹雖然有點狐疑眼前這傻愣模樣,可最后還是選擇了相信。
沒辦法,誰讓閨女跟這貨色好上了呢!
……
未時。
新月城下起了細雨,冰冰涼涼的。
嘯月街上,霧氣氤氳,來往行人匆匆忙忙,唯有一人逍遙自得。
“千萬人中斗笠一遮吹滅燭火~”
“子夜時候要這江湖來見我!”……
一蓑一笠一馬,一曲高歌一壇酒。
元昶如此這般騎著噠…噠…噠的熟悉馬兒,朝賞心樓駛去。
馬不是新租來的,是元昶七日前花一個銀幣租了個十日長期,那日在換乘胡長老的乘風舟前,花了點小費找人將馬匹送至天上人間,寄存了幾日,如今他又可以騎上老朋友了,是個念舊情的人。
今日元昶要辦成兩件事,第一,看望一下“兇女人”明惠;第二,呈上營救任務報告。
前者,在出門之前,元昶已經和“小心肝”解釋清楚了,明惠郡主與自己不是那層關系,僅僅是主子與奴隸關系,加上清研也明白,武道上自己是給不了幫助的,而那個“瘋女人”可以,所以她很懂事地退讓了一步。
酒壇是敞開的,酒水和雨水早已混合得你儂我儂了,街上路人向發著神經大吼的傻愣少年謾罵著,而元昶毫不在意。
“人生幾何,對酒當歌?!?
吼完這聲的元昶繼續,酒壇一提,仰頭傾倒,高聲暢然道:
“好酒,暢快?!?
“等店鋪打出名聲后,我便攜清妍行走江湖,仗劍天涯!”
元昶前世最愛玩《一夢江湖》,尤其是周深那首《我,江湖!》讓他對江湖更是癡迷,這不,他又繼續唱了起來:
“什么愛恨什么情仇什么風流比俠字不朽~”
“冷眼明眸橫在心口一劍溫柔~”……
正在高歌的元昶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里面之人在煙雨之中聽見如此豁達的哼歌,好奇地挑著簾子,不顧秋雨敲打,尋找那歌聲源頭。
元昶喝口酒,全然不知擦肩而過的車上之人將與他結下一段不解之緣。
他繼續哼道:
“少年遠游少年試酒少年偏狂山水不回首~”
“千秋一夢只為此間江湖停留”。
……
兩刻鐘后,濕透了的元昶來到了甲字九號房前。
他遲遲不敢進去,生怕開門就被“兇女人”胖揍一頓。
他從店小二那打聽過了,這個敗家女在自己走后不久,就差店小二搜刮了新月城幾家最昂貴的點心,將自己給她的錢全花光了,這幾日謾罵自己沒有多給些銀幣。
好家伙,那可是三十個銀幣,三十萬呢!全買吃的了!
正在里頭餓得躺尸的明惠郡主,忽然看見門外一道人影徘徊來徘徊去,她連忙爬起身,悄悄來到門口,準備察看之時,門哐當一聲打開了。
元昶思來想去,不打算敲門進去,怕明惠有所準備打他,所以他猛然推開門,打算闖進去,然而這一推,門后張望的明惠郡主,撲騰一聲,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便傳來殺豬般的哭罵聲。
為什么是哭罵聲?當然是又痛又氣,痛的是自己,氣的是“王九日那個王八蛋”。
元昶深感不妙,沒有去扶的意思,而是撒腿就跑,當他快要逃至樓道口時,身后傳來一句狠話:
“盡管跑啊,天上人間是吧?本郡主待會兒去給你砸了!”
然后元昶膽怯地走回,進了甲字九號房,悄悄將門關上,另外拴上門閂,轉過身撲騰一聲跪下,低著頭,抬起左手,伸出掌心,像極了犯了錯的熊孩子。
明惠郡主看著元昶這熟練的動作,本來生氣的她嘴角上翹,然后拿來劍鞘,說道:
“求饒是吧?”
“可以,不過本郡主喜歡打人右手。”
“不行!”
“小右可是我的至交!”
元昶當場不樂意了,打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打小右!
“你說什么?”
“本郡主非打不可?!?
明惠郡主見這個“奴才”不肯抬起右手,強硬將其縮在背后的右手拽了起來,啪啪啪地打了起來。
“小右…我對不起你……”
一個大男人就這么哭了起來,明惠郡主倒是一愣:“我下手不重???”
“你懂什么,小右曾經陪伴了我日日夜夜?!薄?
此事告一段落。
向狼吞虎咽吃著美味肉包和糕點的明惠郡主打過招呼后,元昶留下一小袋銀幣,并寫了一張字條,囑咐她省著點花,人就走了。
……
申時。
恒源商會,議事堂。
元昶將任務報告的書信呈交給劉執事,托他轉交給胡長老后,便和劉執事聊了一些任務中的趣事,另外答謝劉執事暗中支持,起初是他將自己推薦給胡長老,因此才有機會參與這樣賞金豐厚的任務。
社會是人的社會,而這個社會是講究關系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沒有關系還想分一杯羹?
元昶本欲有償答謝,而劉執事推脫不要,說是引薦之人深得胡長老的賞識,劉執事自身也得到了些許好處,然而精明的元昶從劉執事眼中看見了欲望,悄悄用茶杯倒置蓋住五個銀幣后,告辭走了。
“別看這些人地位不高,他們往往掌有實權,是直接關系到自己生存之人,官場、商場都是這般,正所謂君子可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元昶聽見身后茶杯翻動的聲音,笑而不語出了議事堂,準備打道回府。
“今夜,炒幾個拿手好菜,犒勞犒勞小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