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生
- 風(fēng)雨蝶夢滄海
- 玉樓春
- 6302字
- 2022-12-24 20:26:23
建文帝出得舟蓬,便見到了身材高大一副仙風(fēng)道骨之象的張三豐,此刻他正滿面慈祥含笑瞧向建文帝。張三豐身旁還有一人,是一四旬男子,眼中精氣內(nèi)斂神光四射,腰佩長劍,一身正氣凜然,正是華山酆畢信。李敬常首先下舟,俯身將小舟在岸邊的木樁上栓牢。這后,劉方才攙扶著建文帝下舟。下得舟后,張三豐與酆畢信雙雙上前行禮相迎。只見酆畢信曲膝半跪,頷首抱拳道:“草民酆畢信,見過皇上。”
想他在爵府居住那許久,自然也學(xué)得了一些官家的禮節(jié),此番便依照著君臣相見。而旁邊的張三豐卻只是點頭含胸,將上身微躬,豎起單掌行了一道禮,不疾不徐道:“貧道玄玄子見過皇上。”
確實,以張三豐的身份與地位,還有那天下間人盡皆知的聲名,就算是他今日見了太祖皇帝朱元璋,那也是無須施行大禮的,況且出家之人本就是方外之士,并不受世間凡俗之禮所約束。建文帝愣愣瞧著張三豐,尚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真的能親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活神仙。而張三豐與酆畢信二人此時早已禮畢,見到建文帝不語,心中也有些不解,相互間茫然顧盼了一下。劉方見狀,忙以手臂輕碰了一下建文帝,在其耳畔低聲喚道:“皇上。”
建文帝聞聲省過神來,“啊”
了一聲,隨后望著張酆二人尷尬一笑,兀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他一代天子,平日深居皇宮內(nèi)院,受千萬人眾擁護(hù)崇敬,哪曾見過什么武林人物,更是不懂得武林中的禮數(shù),渾不知在武林中無論身份高低,只要人家以禮相見自己就一定要回禮才行。好在建文帝身份非同一般,即便此時落難,但畢竟也還是天子,遂張酆二人也就并未對建文帝的“失禮”
顯得很在意,雙雙都只是一笑而罷。劉方為了打圓場好給建文帝有個臺階下,便又再上前重新給眾人相互間介紹了一番。建文帝這才會過意來,忙含笑向著張酆二人道:“二位高人俠士,朕……哦我不知江湖禮數(shù),失禮了。”
然他實在也是不懂得江湖上那些個抱拳頓首之禮。張三豐又再仔細(xì)端詳了一番建文帝(普天下間在得知了皇帝身份后還敢如此“大膽”
審視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一個了),呵呵一笑,左手輕拈胡須道:“不錯,皇上果然人中龍鳳,此刻雖然易容為僧,卻仍是掩不去那一身帝王氣象,哈哈哈。”
這話任誰說來,多少都會顯得對建文帝有些不敬,但惟獨(dú)張三豐本人除外。這邊劉方生怕建文帝不懂江湖規(guī)矩,在高人面前出糗,趕忙接道:“哈,真人,事不宜遲,我看咱們還是趕快走罷,此間夜長夢多,教人追來可就不好了呀!”
張三豐擊掌道:“啊,正是,你看貧道,這一見著天子,竟都忘記大事了,哈哈。”
當(dāng)下向著建文帝舉手作請,又道:“皇上,請隨貧道來罷。”
建文帝微有躑躅,看了看劉方,心中有些沒底道:“劉方,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這時,張三豐已經(jīng)是輕聲笑著,與酆畢信并肩當(dāng)先行了開去,李敬常向著建文帝微微一笑,也自行跟上。劉方見到皇帝似有些為難,知他是平日里被文武百官前呼后擁慣了,對于江湖上這些簡單平等的禮節(jié)頗不適應(yīng),遂此刻心中不免有些不快,當(dāng)下便道:“皇上,江湖中人本就不懂得那許多宮廷禮儀,有失禮之處您還不要見怪,哈,咱們走罷。”
“哎,咱們到底要去往何處啊?”
建文帝催問道。劉方神秘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建文帝所問,只是道:“皇上,張三豐真人是武林名宿,他是絕對不會加害您的,咱們跟去就是了。”
說著,竟有意無意地拉起了建文帝手臂,疾步追向前面三人。建文帝無奈,只得放開腳步跟隨,同時也揮臂甩脫了劉方,道:“好啦,我自己走就是了。”
心中卻是苦嘆道:唉,想我堂堂一個天子,如今卻也落得個任人擺布的地步。一行人穿林繞木左兜右轉(zhuǎn)地行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才來到一進(jìn)建筑在一座矮丘上的房舍前。張三豐等人當(dāng)先舉步行入,建文帝猶豫一下,抬目向這進(jìn)房舍院門的門楣上展了一眼,便見到三個似篆非篆的歪斜字體寫道“神樂觀”。建文帝低頭將三個字在口中咀嚼一番,立時恍然,心中暗叫:啊,臨出宮時趙德(那名侍衛(wèi)的名字)不是叫我來什么“神樂觀”
么,難道便是此間?如此的話,趙德說不定便也在里面了。心念至此,便即放步行了入去。來至一間斗室,方一邁入,立時便有兩個和尚向建文帝沖將過來,又笑又哭地叫道:“皇上,您也來了啊!”
建文帝一怔,一時間沒納過悶來,驚叫了一聲,待仔細(xì)一看,才認(rèn)出是早先與自己同逃出鬼門的那兩個兵士,不禁啞然失笑,隨后又想到自己從天上忽然便墜落到地下的悲慘處境,忍不住又黯然神傷,苦嘆道:“是啊,我也來了。”
隨后又環(huán)視一番斗室,見到除去自己三人及張三豐等人,另外還有三人,一個便是早前在鬼門外水道等候自己的那名老僧王升,另外兩人便是將自己其中一名隨從帶去另一只舟上的大漢,此外便再無他人,當(dāng)下眉頭微蹙問道:“怎么,趙侍衛(wèi)他們還沒有來么?”
兩個隨從都是搖了搖頭。張三豐奇道:“怎么皇上,難道還有人隨你出宮么?”
建文帝點頭道:“是,還有三人,都是……都是我的親信。”
他經(jīng)歷如此大變,驟然間失去所有,實已將隨自己逃出的幾人都當(dāng)作了至親之人。王升不解道:“哦,那為何在鬼門外咱們沒有見到呢?”
“唉!”
建文帝一聲嘆息,當(dāng)下便將自己等在宮中之時的一干事情約略述說一回。聽完之后,眾人不禁都是嘖嘖稱奇,王升更是雙掌合十高喧佛號道:“阿彌陀佛,看來真是天意。先有太祖皇帝在宮中留下救命鐵箱,再有老僧夢中得其令。善哉善哉,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天定。”
建文帝又再慨嘆道:“是啊,我也是注定沒有做皇帝的命啊!”
說著,眼中不禁又是涌出了幾滴酸淚。劉方趕緊勸慰道:“皇上,您不要太過悲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建文帝苦笑道:“哈,青山?我如今哪里還有青山呀?算啦,四叔愿意去做那皇帝便讓給他做好了,只要是能夠天下太平國富民旺,皇帝誰做都是一樣,終歸都是自家人。我便是做個平平庶民,又有何妨呢?”
“阿彌陀佛!”
王升聽了贊道:“皇上當(dāng)真是位明理之人,心懷慈悲,胸襟坦蕩。想先帝能有如皇上這般的子孫,其必定能得以瞑目了。”
建文帝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卻是無言,一時又自嘆道:“唉,也不知道趙德他們現(xiàn)在如何了。”
張三豐想了想,對李敬常道:“敬常,不如你再勞累一趟,去給打探打探罷。”
李敬常應(yīng)了聲“是”
當(dāng)下向建文帝問明了趙德等人的形貌,便又提劍去了。這時,王升叫弟子多抱來了幾個蒲團(tuán),眾人盤膝落座。跟著,便由張三豐又將整件事情的始末、兩方人馬是如何會集到一處的,都原原本本地向建文帝和盤托出,令得建文帝心結(jié)大解茅塞頓開。繼而,張三豐又再說道:“哈,皇上,貧道尚還有一事想要與你商議,只不知你能否答應(yīng)。只要……皇上你還信得過貧道,貧道希望你還是能盡量應(yīng)下此事。”
建文帝含笑道:“真人有什么事就請說罷,想我這條命都是你們救出的,我還能有什么信不過你們呢?”
張三豐微微點首,沉吟半晌,說道:“哦,是這樣。皇上,貧道以為,即算是在你出逃時已有人代你而死,那也只能瞞過燕王一時,絕瞞不了他一世。”
建文帝點頭道:“是啊,我也知四叔向來攻于心計,可能連一時都瞞不過他,子澄真的是白死了,說不定此刻四叔已經(jīng)在派人搜尋我的下落了。”
略頓片刻,張三豐再道:“所以貧道有一計策,或許能夠躲過日后燕王對皇上你的追殺,得以平安度日。”
“哦?”
建文帝面現(xiàn)喜色道:“真人有何良策?”
張三豐含笑看了看建文帝身旁那兩名隨從,說道:“這需要你的兩位屬下幫忙。”
那二人也被說得一怔,其中一人不解道:“我們能幫什么忙?”
張三豐又道:“其實說出來很簡單,只是看二位是否愿意了?”
建文帝顯得有些焦急,更又疑惑,問道:“真人,到底該如何?”
張三豐答道:“就是請他倆真的去做和尚。”
“什么!”
建文帝及那兩名兵士同聲驚呼道。張三豐解釋道:“哈,是這樣。貧道想讓兩位一人留在這里而另一人則跟同晉冀雙虎(伸手指了一下寧薛二人)回普洛寺去,至于皇上你嘛,就暫時先跟著貧道罷,到時貧道再幫你尋處安妥所在。”
“這……”
建文帝遲疑著看了看身旁兩名隨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誰知,那二人倒是真?zhèn)€爽快,先頭說話那人拍胸脯說道:“皇上,此事就交給我們辦罷,不就是做和尚么,沒啥大不了的,只要能保得您的周全,我二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另一人也跟著點頭。建文帝聽得好生感動,忍不住湊身上前握住二人的手掌,垂淚道:“你二人對我的好,我永生難忘,他日我若能再有出人頭地之時,一定回來找尋你們。”
那人又道:“皇上您言重了,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不論日后如何,我們今生都只認(rèn)您是我們的主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都應(yīng)該忠于您。”
建文帝聽到激動處,竟是忍不住展臂與二人緊緊擁作了一團(tuán)。只瞧得其他一干人等也是好生感動,薛龍笑贊道:“好,這才算是漢子,我薛龍最佩服的便是你們這樣的人,哈哈哈哈。”
那邊廂王升也喧了聲佛號,說道:“既然皇上你沒有什么異議了,那咱們便按照真人的意思辦罷。”
建文帝撒開了兩個親信,點了點頭,又似是另有所思的樣子。張三豐又是微嘆一聲,對王升道:“唉,只是日后大師這里要有些麻煩啦。”
王升擺手道:“這說的哪里話,不麻煩。哼,想他燕王即便真的做了皇帝,那也不會無端來我這間小觀生事。況且,皇上本就不在這里。”
張三豐一想也是道理,想太祖皇帝當(dāng)年也曾出家為僧,燕王就是再狠,也絕對不會來找和尚們的麻煩,那樣不免有些對先祖不敬,當(dāng)下便道:“好罷,那就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guī)Щ噬献撸p虎則也帶走一人,咱們走得越早越好。”
眾人聽后也都是點頭稱是。忽然,建文帝竟是起身沖到張三豐面前,摟身跪伏了下去。這一下,室中眾人不禁同是一驚,一時間全怔住了。最驚訝的當(dāng)然還是張三豐本人,但他反應(yīng)倒也算快,乍見建文帝跪來,疾將身形一轉(zhuǎn),堪堪閃到一旁,表示不能受拜,跟著伸手在建文帝肋下一托,便將其托起。建文帝只覺兩肋間忽有一股極為強(qiáng)大但卻又相當(dāng)柔和的力道帶動著自己的身體向上,自己竟如何也抗拒不得,不自覺地隨之站了起來。張三豐這才慌張著問道:“皇上,你這是干什么?可是折殺貧道了呀。”
建文帝又想再次下跪,卻被張三豐及時出手擋住,也不知道張三豐用了什么手法,自己竟是怎么也彎不下腿去,不禁急道:“真人,你就讓我拜你為師罷,我不做什么皇帝了,從今而后我跟著你出家做道士。”
這一下,只說得所有人都傻了,全沒想到,建文帝此刻竟已然沒了絲毫復(fù)國之心。張三豐愁道:“這……這怎么可以。貧道如何能夠……”
“真人是否嫌棄我資質(zhì)魯鈍?”
建文帝搶道。張三豐忙道:“哦,不,貧道并非此意,只是……唉。”
饒是他平日里智慧過人,此刻竟也是被搞得不知如何是好,就連話都不知該如何接對下去。劉方也是上前勸道:“皇上,您、您可要三思啊,這出家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呀!”
建文帝毅然道:“我并非說笑。想我這兩個從人都可為了我而出家為僧,我又如何不能呢?此后,他們?yōu)樯覟榈溃@豈不很好。你不要再勸我了,我決心已定,不再更改。”
“這……”
劉方滿臉愁苦地向酆畢信看去,隨后又再瞅了瞅張三豐,希望他能夠再說上兩句,殊不知張三豐此時也是全無計策。反是王升,顯得沒有那般為難,呵呵笑道:“三豐道兄,我看你這徒弟是收定了,你就受了他的禮罷。”
張三豐大急道:“你怎的也來消遣我。他、他是皇上,我如何能夠收他為徒啊?”
想他響譽(yù)江湖七、八十年間,定還未遇到過如此教其為難之事。建文帝接道:“真人,我早已不是皇上了,日后我也不想做了,只希望能跟著你游歷江湖,增長見聞。”
酆畢信捋須一笑,說道:“真人,我看你也就不必再推脫了,皇上人中龍鳳,做你的徒弟也不會折了你的顏面,你就應(yīng)了罷。”
張三豐急道:“貧道豈是在乎那……唉,天意,真是天意呀!”
說完只將雙手一擺,再不張羅其他,樣子顯得很生無可奈何。建文帝見張三豐不再攔阻自己,登時大喜,緊忙又再跪拜下去,接連磕了三記響頭,口中也連喚著“師父”。張三豐看著磕頭向自己施行大禮的建文帝,只覺心里好生不是滋味,待建文帝禮畢趕忙又將其扶將了起來。想來,這是他第一次收徒收得如此為難罷,禁不住搖頭苦嘆道:“皇……唉,你這又是何苦呢?”
頓了頓,又道:“好罷,貧道便收你為徒。不過,你倒也不用真?zhèn)€出家,想我武當(dāng)派也是有一些俗家弟子的,那你就做我第一個也是關(guān)門的俗家弟子罷。”
說完,自己也不禁連連搖頭苦笑,暗道“荒唐”。建文帝見張三豐應(yīng)允,喜出望外,又是連鞠了幾躬,口中道:“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張三豐見這番收徒已成定局,便也不再做反改,只道:“我收你做徒弟倒是可以,只是你從前這名字卻是不能再用了,以免日后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建文帝點頭道:“師父說得是,那就請師父賜名罷。”
張三豐低頭沉思片晌,說道:“你這朱姓是不可再用了,但為了避免對先人不敬,那就取諧音,改朱為楚罷。至于名字嘛,看你之身世就如風(fēng)中浮云一般飄忽不定,從一國之尊落入一介平民,啊,就叫云風(fēng)好了。”
未等建文帝答應(yīng),酆畢信卻先笑接道:“真人,依我看不如將那風(fēng)云之風(fēng)換作楓樹之楓,你看如何?”
張三豐略一斟酌,當(dāng)下點頭道:“也好,就叫楚云楓罷,楓樹之楓。”
建文帝聽了,忙含笑打恭道:“謝師父賜名,徒兒記下了。”
張三豐頷首笑道:“哈,好啦,就這么定罷。哦,對了,我向來不拘禮節(jié),咱們師徒之間,日后沒有那許多規(guī)矩,有事說事便行,不用干什么都行禮。至于日后你到了江湖中嘛,也不用再如宮廷中那般施禮,江湖人大都隨便,這些我日后慢慢教給你便是。”
建文帝點頭應(yīng)道:“是。”
從此,他便真的舍棄了皇位、舍棄了原先名姓、舍棄了從前的一切,無拘無束地做了個江湖人,這些都是后話,暫先按下不表。且說李敬常去而復(fù)反時已是天近黃昏,雖然一去數(shù)個時辰,但確實也探到了些許消息,他在眾人的催問下,只草草喝了口白水便道:“那燕王朱棣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皇宮,不過一時他還沒有去坐那龍椅,量他現(xiàn)下也還不敢。哦,聽說這御書房燒了場大火,此刻已是面目全非,說在里面還發(fā)現(xiàn)了一具焦尸,有人說那便是皇帝也有人說不是,總之說什么的都有,各執(zhí)己見。”
建文帝又自黯然落了幾顆淚珠,輕聲道:“子澄,那一定便是子澄了。”
半晌,揮袖抹去淚水,問道:“哦,那四叔他怎么說?”
李敬常抿抿干裂的嘴唇,說道:“他……好像什么都沒說,一時間似也不敢斷定,只是當(dāng)時乍見到那具尸體時,卻是哭得好生傷心,還口口聲聲說什么‘侄兒啊,叔叔此次舉兵實沒有要反你之用意,真的只是想要幫你清理朝中奸臣亂黨,助先帝好好輔佐于你’,不過誰都知道,那無非是體面話,他心里如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建文帝點點頭,面色顯得有些愁苦,心中嘆道:四叔啊,這皇位侄兒是再也不會與你爭了,只望你能好好管理好爺爺留下的江山,我便心滿意足了。隨后,又問道:“那……趙德他們呢?他們可逃出來了么?”
李敬常微微一頓,搖頭道:“沒有,根本就沒有他們的消息,只怕是……”
后面的話卻是沒好再說出口,但誰都知道,那一定是諸如“兇多吉少”、“性命難保”之類的詞句。這夜,建文帝整宿未眠,腦中總是想著自己從一國之君突然便落得將要亡命天涯,心里好生不是滋味,不時地,眼前還總浮現(xiàn)出黃子澄臨死時的樣子,禁不得更是傷心,暗嘆道:子澄啊,我還是辜負(fù)了你呀,這國我是再也不想復(fù)了,我也是沒有能力去復(fù)了,唉,你對我的好,我都會記下,只留待來生再報,到時候我反過來給你做奴仆。今生,你就把我忘了罷,忘了大明朝曾經(jīng)還有我這樣一個軟弱無能的皇帝,連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黑夜雖然顯得很漫長,但畢竟還是過去了,清晨的曙光畢竟還是要重新照亮大地、照亮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生命,也只有陽光最是公平,無論你身份高貴或是低賤,都可以盡情去享受它的溫暖,沒有誰能夠獨(dú)自將其霸占,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是不能。建文帝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在胸中回味一番那味道,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充滿朝氣的各種景物,不禁也有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心中道:好,我朱允……不,我楚云楓從今日起便要是一個新人、一個平民,再不是從前的建文帝了,我與朱家已再無任何干系了,爺爺,這是孫兒最后一次喚你,請原諒孫兒的不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