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罪，我會救活他。”鐘琳瑯篤定地回應道。

青黛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上神，他活過來之后，要是問我去哪了，您就說我去了其他仙山當仙侍，過得很好。”

她恨神，可是又對神的話深信不疑。

鐘琳瑯點點頭，青黛閉上了眼睛。

神族留不得作惡的人，寧曄未剔她的仙骨，造成禍端，鐘琳瑯不會手軟。

石床上青黛被捆仙索束縛住，鐘琳瑯擺好手勢，口中默念仙訣，額間神印若隱若現。

整個山洞都被仙光籠罩，恍若白晝。

少女漆黑的眼眸忽然變成金色，身后現出十六枚銷骨釘，漂浮在空中。

鐘琳瑯沒有猶豫，念下最后一句仙訣，銷骨釘立即融入青黛的身體。

銷骨入仙體，會在體內變為一把把利刃，生生將仙骨剔出。青黛一開始還強忍著痛苦，后來實在忍不住爆發出一聲慘叫，僅僅十六枚釘子，就已經讓她痛不欲生。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十六枚骨釘化作利刃齊齊從青黛身體里破出，沾滿了血，將她的七根仙骨直接抽了出來。

仙骨脫離了仙體，立即灰飛煙滅。

青黛氣息微弱地躺在石床上，剛剛劇烈的掙扎讓她的手腕摩擦出了好幾道血痕。她流了很多血，此時卻像感覺不到疼痛，笑了好幾聲。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上神。”她說，“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鐘琳瑯知道她說的是什么，點點頭。

現在，青黛不能留。

她閉起眼睛，右手蓄滿神力，此時額間的神印已經完全顯現出來。

九天諸神，天地洪荒；惶惶天雷，幽幽地火，以法引之!

強大的神力裹挾著巨大的氣流直沖上天，金色的仙光幻成陣陣勁風，揚起鐘琳瑯的裙角。

她的如墨青絲在風中飄揚，仙光映著她的臉，竟顯得格外漠然。

傅景策不知為何，注視著她，忽然覺得心中咯噔一聲。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她。

天邊雷聲滾滾，本該漆黑的夜晚卻亮若白晝。

七道天雷攜摧枯拉朽之勢，滾滾而下，所經之處草木頓成灰。

雷光把鐘琳瑯的臉映得很亮。

天雷在眼前劈開，目標毫無疑問是躺在石床上的青黛。

沒人能扛住天雷的威力，僅僅七道就已經讓她魂飛魄散，天火將她裹襲，燒去她的一切。

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青黛死后，她體內的精魂也散去，各自回到了主人的身體里。雖然精魂有所受損，但好歹保住了命。

鐘琳瑯和傅景策一起走回去。

洞口被她加了封印，再不會有人誤闖進去。

“你對她到底網開一面了。”傅景策突然開口說，“為什么不上報給天宮？”

“報給天宮，她要受的折磨更多。”鐘琳瑯嘆了口氣，“我先當惡人，讓她灰飛煙滅，她也不用下地獄受苦了。”

她想了想又說，“畢竟之前，她是個很好的仙子。”

傅景策沉默著走了一陣，復又問道，“其實，你并不能復活明淇吧？”

鐘琳瑯搖了搖頭，嘆息道，“都只剩一副妖骨了，魂魄都散了，怎么救？這是她的遺言，我也沒辦法不答應。”

她剛剛已將明淇的妖骨埋在了距離洞口不遠處的小溪旁邊，“這野山風水好，集天地靈氣，看明淇自己的造化吧。就算他復活不了，也能離青黛近一些了。”

鐘琳瑯遺憾地總結道，“說到底，都是為了情。”

明淇為了情，從妖飛升成仙；青黛為了情，不惜墮落，只想著增強法力為他報仇。

“情。”傅景策頓了頓，“神也會動情嗎？”

“天地之間，沒人能做到真正的無情，神也不例外。”鐘琳瑯告訴他，“只不過神的情都給了天下蒼生，再不會留給自己。”

傅景策的眼眸垂了下來，沒再言語。

鐘琳瑯一邊走一邊觀察他的表情，笑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是神女了吧？”

傅景策有些驚訝她會自己提出這個話題，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那次在妖殿，從長生劍法開始，我就猜到了。”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接近你？”鐘琳瑯奇道。

傅景策看她一眼，嘆了口氣，“神接近魔，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找機會誅魔嘛。”

他的語氣輕松，仿佛在敘述一件平常不過的事。

“你沒有想過先發制人，提前對我下手嗎？”鐘琳瑯不明白他的邏輯，按他的性格，應該早就把自己殺了解恨才對。

傅景策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看著她：“那你為什么不對我動手？你的法力，不輸于我。”

他竟開始期待她的回答。

鐘琳瑯支吾了半天沒支吾出來，她總不能直接問他會不會徹底成魔，要是回答會就一劍戳死他吧。

“你不對我動手的原因，就是我不對你動手的原因。”傅景策繼續往前走，語氣里竟帶了絲試探。

他這話說得奇怪，鐘琳瑯琢磨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你也是穿越過來的？”

傅景策臉色一黑，“那是什么？”

看他的反應應該不是。鐘琳瑯松了口氣，趕忙搖搖頭說自己剛剛瞎編的。

“你打算，再與我為伍多久？”傅景策忍不住問道。他忽然想起在山洞里青黛曾質問過鐘琳瑯，與半魔之軀為伍和自己有什么區別，當時鐘琳瑯的回答是和她不一樣。

青黛與明淇相戀，是謂仙妖殊途。而神族一向不屑和魔族來往，那么她呢？為什么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里，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分對他的鄙夷？

不是情，也不殺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鐘琳瑯被他問住了，想了想回答道，“應該快了吧，你現在沒有做過壞事，我為什么要殺你？等將柳挽衣復活，圓了你的心愿，我便可離開。”

傅景策詫異道，“就是為了圓我的心愿？”

他好像有點失望。

鐘琳瑯肯定地點點頭，“對。我就是這么好心。”

她有一瞬間差點忘了自己所為何事而來。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現在的傅景策，沒有徹底魔化的跡象，雖然脾氣很差但是本質不壞，并沒有像三年后的世界里那樣不堪。

她一直猶豫不決，是在想激發他變壞的因素，會不會就在柳挽衣身上。

可是柳挽衣未復活，她也只是空想，并沒有什么證據。

不，奇怪的是找到現在，她都沒弄清楚當初柳挽衣的靈氣怎么會散開。靈胎之軀，是天地選定的幸運兒，如果她潛心修煉，不出幾年肯定就飛升成仙了。

鐘琳瑯一拍大腿，恨不得直接沖上去找傅景策詳細問個清楚。

哪知道她想得入神，再抬頭時傅景策已經走出好遠了。

他薄弱的背影，看起來倒有點兒蕭索。

鐘琳瑯趕緊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