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年。

南京城外。

周易看著輪廓越來越清晰的南京城墻。

由衷地感到親切。

終于回來了！

被曲阜縣的案牘，折磨了幾個月的周易，終于感受到了解脫和放松。

當一個縣的縣令很簡單，天天睡大覺，偶爾出來人前顯圣，完全可以。

很多縣令都是這樣做的，比如，之前的曲阜的縣令孔希文。

除了偶爾出來到大堂上面審審案子，剩余時間也只需要在后院喝茶。

當一個縣的縣令也很難，需要三更起，五更眠。

就像周易一樣，每天解決曲阜縣里面百姓的訴狀。

雖然曲阜的百姓，卻實在周易執政的幾個月里面。

從孔家奪回了上千年來，被霸占的財產。

可周易和朱元璋不同。

周易并不是一個能在實現偉大事業中，感受到快樂，而不辭辛苦的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周易并不想成為一個皇帝，操控大明歷史的走向。

周易更想做一個支點，在大明的世界里面，撬起地球。

保證歷史的大方向，是向一個好的方向前進，就非常好了。

然后，便要幫一幫身邊在乎的人。

包括闊別經年，秦淮河畔的姑娘們。

周易胡思亂想著，馬車行到了南京城西的周家莊園。

周易揮手，讓跟著他出去了小一年的諸位學生們回家看看親人。

這些孩子，和離去時相比，一個個長得都更加高壯，也更加成熟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從南京北上，到山東折返，這一路上，再加上周易的教導。

這些學生每個人都有非常大的收獲。

周易獨身一人，回到了南京城西，水西門大街的觀止堂中。

周易靠坐在書房的躺椅中。

窗外的一片葉子，飄落在窗臺上。

周易看著那片葉子出神，腦海中復盤著這十年來的行為：

從洪武十年，到洪武二十年。

歷史上最大的事件，便是洪武三大案的陸續發生了。

自從洪武三大案，尤其是郭淮案之后。

朱元璋對官僚系統的信任，逐漸低到了極點。

如何運行國家？

監督官員和士紳。

如何監督官員和士紳？

朱元璋給出了他的答案：

錦衣衛和大誥。

發展錦衣衛的暗探系統，便是直接監視百官。

頒布大誥，讓民眾來監督官員，甚至違反大誥的官員，民眾可以將他捆綁到京城，接受審訊。

這是歷史本來的樣子。

但這樣真的有用嗎？

錦衣衛在朱元璋一朝，確實有用。

但等朱元璋死以后，在明朝十五代皇帝中，起作用的時候。

不超過五指之數。

至于大誥？

雖然歷史上的朱元璋，下達了有大誥可以免罪一等的獎勵。

大誥的普及力度，也并不十分高。

從實際角度，朱元璋《大誥》的作用，相對有限。

周易在洪武十年，決定長線操作之后。

便著手推行了語言革新。

在官場中，推行了白話公文。

在給朱元璋看到好處之后。

周易便從國子監開始推行，頂住了國子監師生的一致反對推行之后。

隨著洪武三大案，官場上舊勢力離去，和國子監官員新勢力的崛起。

白話文隨著國子監的新官員，成為了明朝官場的通用文體。

對朱元璋來說，提高了他批閱奏折的體驗。

但從長遠來看，卻給更多人接受低成本的教育，提供了可能。

周易在民間，推行了白話小說。

有了“鉛活字印刷法”后。

小說印制成本的飛速降低。

通俗讀物，不僅在南京城暢銷，更是行銷全國。

賣小說，一方面讓周易賺到了不菲的金銀，為其他事情做基礎。

更是讓家境相對富裕的家庭，養成了聽小說，看小說的習慣。

看小說，便要識字。

文字都是白話，學習困難并不太大。

文化逐漸向下轉移。

周易還在朱元璋賞賜的周家莊園里面。

興辦義學。

培養了一大批有些文化知識的農民和工人。

并在這些人中，優中選優，選擇了二十幾人，進行了一定的科學教育。

這件事情，雖然是極度的虧錢，但對于周易來說，確實最重要的事情。

這批人才，日后將會是周易將他腦海里面，一知半解的事物。

變成真正的實現的人才基礎。

倒不是周易看不起明朝的才子。

只是明朝初年，絕大多數人，還停留在經驗累積的基礎上。

對“科學”的理解，還差得遠。

隨著郭淮案的爆發，朱元璋頒布大誥。

周易奉命，在天下推行。

一方面，周易在南京城中，利用富樂院的力量，將大誥，改編成民眾喜聞樂見的故事，吸引民眾的注意。

另一方面，周易通過之前小說銷售的渠道，將《大誥》相關的故事，推向全國。

去年，在南京城的樣板，打造的已經非常好了之后。

周易以北上督導為名。

前后去了山東的臨沂和曲阜。

在臨沂縣，將之前的書童清風，現在的周聰，托付給了在臨沂縣任職的學生朱丹。

并囑托周聰，詳細勘察沂蒙山周邊的風土人文。

這雖然在現在，看上去無關緊要，但在十幾年后的“靖難之亂”中，會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曲阜縣，周易打了孔家的臉，提了孔家的門牌。

雖然周易只是從政治的角度，對孔家進行了敲打。

但曲阜，對于天下的讀書人來說。

無異于西方的耶路撒冷。

周易此舉，雖然打壓了孔教的聲名。

但在之后，會給周易帶來數不勝數的麻煩。

周易心中清楚，甚至有些興奮。

因為周易在曲阜，并沒有過癮。

周易到達曲阜，是有備而去的。

對于孔教理論的批駁，周易已經思考好了。

可曲阜孔家，千年世家的生存智慧，直接從心。

周易雖然有所準備，但沒有想到，曲阜孔家，甚至沒有一點兒反抗！

周易揉了揉眉，打開了一張空白的紙卷。

如果說，過去的十年，是積蓄的十年的話，是在打基礎的話。

下一個十年，便要逐漸發揮出來了！

呼——

一陣清風。

窗外。

飄落在窗臺上的那片葉子，被微風吹拂，在空中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