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連忙端茶倒水，又毫無煙火氣地遞給了大內總管白花花的銀子。

宮里出來的太監才收起了那副訓斥的面孔，臉上露出了笑容。

說來也巧，這次來說話的太監，和上次招呼周易入金殿的太監是同一個人，姓呂。

呂公公喝著水，絮絮叨叨地跟周易抱怨。

聽了許久，周易才明白：

原來這些天，朱元璋看奏章，幾乎每一天都要因為奏疏中的繁文縟節，發幾次脾氣。

然后看著《古文觀止》里面，附錄里的白話公文嘆氣。

朱元璋的心里面，更愿意看這種用白話寫的公文，明白、實用、簡明、流暢。

而不是花團錦簇，沒什么內容。

不知今天朱元璋動了什么念頭，到太學視察，才發現周易根本就沒有去報道上班。

朱元璋這才差遣呂公公，到周易這里，要個說法。

周易聽完，心中暗道，當了官兒，就不能明目張膽地去秦淮河畔了。

剛那了秦淮河畔的超級vip，這誰當官兒啊。

嘴上卻是解釋：

“第二天曾去拜訪吏部，不想吏部并沒有接到這個命令。”

周易沒有說謊，他的確是在朱元璋召對的第二天，就去吏部報了到。

而且被吏部輪值的官員，一通冷嘲熱諷，打了回來。

不過，這是周易預想之中的事情。

因為這就是周易精心挑選過的日子。

洪武十年，不同于洪武后期。

胡惟庸還是當朝宰相，統領六部。

皇帝的命令，傳達到六部執行層，有個一兩天的耽擱，是現實情況。

周易心里面想著，報了到，不要他，不論怎樣，都和朱元璋有個交待。

至于朱元璋會不會偏袒吏部？

周易相信，在某種意義上，朱元璋更愿意相信，這種政治體制下，吏部的無能。

呂公公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呂公公對各個衙門口門難進、臉難看的事情是深有體會。

遠不如周易的觀止堂，說話又好聽。

“咱帶你一起去吏部。”

“不勞呂公公費心。”

“都是為皇爺辦事，何必見外？”

……

周易和呂公公客氣了一番，終究還是以周易和呂公公從觀止堂出來，同坐一輛馬車結束。

周易在去往吏部的途中，心中感嘆：

朱元璋治下的太監，遠沒有明朝中后期的權勢，真的就只是一個跑腿辦事兒的公公。

做得車架甚至是馬車，而非人力抬的轎子。

和明朝中后期，太監出行，十幾人抬的轎子比，簡直判若云泥。

吏部。

周易站在門外，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來了朱元璋對吏部職能的劃分：

吏部掌天下官吏選法、封勛、考課之政。

內設司局有三：一曰總部，掌文選；二曰司勛部，掌官制；三曰考功部，掌考核。

白話來說，就是吏部掌握著天下官吏的人事權。

吏部下細分總部、司勛部和考功部。

分別掌管文職官員的選拔、封爵、考察。

是六部中，排名第一的部門。

周易站在吏部門口。

呂公公卻是坐在車上，不下來，讓周易自己去。

還義正言辭地說道：

若是吏部仍然不認周易，國子監的身份。

呂公公保證，立刻回宮向朱元璋稟報，請旨追究吏部的罪責。

周易在車上聽完呂公公的話語，憋了半天。

終于還是做到，等下了車，才笑的。

畢竟周易是受過專業的表情訓練，若論表情管理，那是絕對的職業水準。

周易走進吏部總部的辦事大廳，國子監屬于文職序列，要來掌文選的司局辦事。

“周易？國子監？”

吏部輪值的官員聽了周易的講述，搖了搖頭，

“天子從未有如此圣旨，

左丞相也無相關命令。

您從哪來的回哪里去吧。”

周易聽了吏部官員的話，繃不住，樂了。

十多天了，皇帝的命令還沒有傳達到吏部的辦事人員。

如此的政令不通，是周易沒想到的。

當然，若是有必要，周易可以使用一些白花花的銀子。

麻煩吏部的官員仔細查找，也許能夠找到任命周易去國子監的文書。

但周易并不認為，有這個必要，讓吏部為他破這個例。

而且。

這還是從皇帝到吏部的辦事人員，便是如此的政令不通。

那皇帝的命令，到千里之外的縣城里面，還能剩下幾分？

周易一邊兒樂，一邊兒心里想著，是不是要在借助那個祥瑞老爹，給朱元璋寫一份公文收發的相關方法。

但想了想，事在人為。

這群官員，就算上了最好的制度，也是白搭，不可能管用的。

某個角度上，朱元璋在位后期，化身殺坯。

對著貪官污吏，一通殺殺殺。

雖然沒什么作用，但的確解氣。

周易轉身出了吏部，回到了馬車上，控制著面部肌肉，從滿臉笑容，再組合成剛吃完苦瓜的樣子。

皺著眉頭，和呂公公說了這件事兒。

呂公公聽完，同情地拍了拍周易的肩頭，口中說著“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今天回宮便想皇帝表明”這類的寬心話。

讓周易別把吏部這些無用的官員，污言穢語，放在心上。

周易只是勉強陪笑。

呂公公以為，周易是因為沒有得到官員的任命而沮喪，也沒有怪罪什么，反而是在不停的勉勵。

周易耳中聽著的是周公公的勉勵，心里卻早已經飛到了秦淮河畔。

已知，官員不能去秦淮河畔，是鐵律。

國子監先生屬于官員。

按照朱元璋的辦事效率，明天便會讓周易到太學就職。

請問，周易到秦淮河畔逍遙的日子，還能有幾天？

皇城，金鑾殿。

呂公公雖然不帶把，但也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回到金鑾殿，便把吏部為難周易的事情，向朱元璋稟告。

朱元璋聽了這個消息，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表示知道了。

然后揮了揮手，讓呂公公下去，靜靜等待著什么。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魚尾服，腰掛繡春刀的壯漢從殿外走了進來。

“三兒，你說，周易這個人如何？”

錦衣衛千戶秦三，行禮道：

“周易，貪財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