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人的戰爭1
- 西施的傳說之浣紗遺夢
- 御馬道
- 4408字
- 2022-12-24 10:45:40
越王下令,越國要選出全國第一美,給西施和鄭旦一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是因為遠在五百里開外的槜李,吳越雙方兩軍廝拼已經分出勝負。
西施和鄭旦勢同水火,摩拳擦掌準備一搏。
她們太單純了,哪里知道越王勾踐選美其實是心懷叵測,另有圖謀。
先不說出戰場上的勝負,還是先說說吳越檇李之戰的起因。
天下人都道吳越兩族是天生的冤家對頭,有道是“風雨不同舟”。就像兩個有深仇大恨的人,最怕大風大雨天里坐在同一條船上過河,生死關頭,不是互相幫助求得共生,而是你想謀我,我想謀你,一旦有突發事件出來,推一把、踹一腳,殺人于無形之中,不用怕惹上官司會償命。
其實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完全是有人在灌輸國家民族仇恨意識。吳國的立國之君是吳太伯,吳太伯是周文王姬昌的大伯,甘愿把王位讓給兄弟,是商朝末年有名的仁義之人,仁義治國的家訓傳家,向來倡導以德服人,從不張揚武力強取豪奪。越國的立國之君是大禹的后代無余,遠離京城,千里迢迢來會稽山給祖先守墳,一守就是幾千年,無怨無悔,也是講仁義兩字的主,同樣不主張攻伐殺戮。所以從商朝開始,兩族一同生活在東海之濱這塊遠離文明中心的蠻荒之地,一直是和睦相處、互幫互助的好鄰居。
為什么突然在春秋后期雙方反目成仇、勢不兩立?而且一結仇就是兩千年,至今尚有人說閑話。
實在是當初中原大國的陰謀。
吳越之間的仇恨是中原列強挑起來的,是中原列強爭霸的副產品。
春秋后期,當時爭奪中原控制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是北方的晉國和南方的楚國。晉國老牌諸侯,家底殷實,暮氣橫秋,目空一切;楚國得勢新貴,后來者居上,常想出人頭地掙得一席地、分得一瓢羹。一個要壓制,一個反壓制,利益所關,爆發戰爭就必然了。
晉楚國家打了近兩百年的仗,兵連禍結,沒有寧日。苦了夾在中間的一眾小國,小國國君們忙于思考站隊問題,焦頭爛額,誰都近乎不得,又誰都得罪不起,正如《左傳》上記載的“犧牲玉帛,待于兩境”,膽戰心驚取悅雙方君王,稍有侍候不周,兵鋒即至,玉石俱焚,社稷不保。兩個大國吞并加掠奪,越打越強,而小國被搜刮殆盡,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七十年中鄭國無辜遭受戰爭災難七十多次,宋國四十多次,哀鴻遍野,國不成國,而相比那些徹底消失的諸侯國,他們尚能守著供奉著祖宗排位的祖廟還算是僥幸的。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小國國君們病急亂投醫,竟想出“弭兵之盟”的餿主意來,以為可以借一紙文書來約束大國的強取豪奪。他們一起推薦宋國出面協調,又不惜血本用重金賄賂晉楚兩國當政的大臣,希望晉楚雙方能達成“弭兵之盟”。這不是與虎謀皮嗎?世上沒有比搶奪更賺的買賣!可見這些小諸侯實在夠絕望,好比行將溺斃的人撈到一根稻草以為能當救生艇用。果然,停戰協定墨跡未干,雙方又因為一些似是而非的小問題,怒發沖冠,撕碎協議,烽煙再起。“弭兵之盟”,形同虛設,頻繁的戰亂依舊,且渺渺無盡期。
中原諸國生靈涂炭,但吳國和越國地處東海邊陲,遠離中原主戰場,本可逍遙事外,爭霸戰和他們沒啥事。可惜晉楚之間的紛爭愈演愈烈,不斷升級,只要是華夏九州中人,誰都別想做局外看客。有人想出了“制敵妙計”,這妙計無非就是“聯吳抗楚”或者“聯越制吳”,這不,硬生生把他們也拉入到中原爭霸的世紀大漩渦中去。
第一個想出“制敵妙計”的晉國大夫巫臣,他替晉國國君晉景公出主意,要想制服楚國必須“聯吳抗楚”,吳國在楚國的大后方,如果能和吳國結盟,等于是在楚國的后院放一把火,你楚國南蠻子再兇狠總得先滅自家后院的火再走上戰場吧!巫臣原是楚國的大夫,因為和楚王室鬧矛盾,楚王把他家族給滅了,仇深似海。巫臣逃亡到晉國安身,一心想著報仇,公元前584年,巫臣爭取到了晉景公的支持后,開始實施復仇計劃,和兒子狐庸一起率領一隊戰車從今天的山西出發,跨越萬水千山來到了東海之濱的吳國,開始訓練吳人的車戰之法。車戰法是當時最先進的戰法,四匹馬拉著的一輛大戰車,后面緊跟三十位帶甲之士,戰車負責沖陣突進,步兵跟進殺伐,有點像后世的坦克戰。一個國家能組合多少輛這樣的戰車,是衡量國力強弱的唯一標志,所以有萬乘之國、千乘之國之說。只有掌握了車戰法,你才算跨進文明國家的行列,有資格走上戰場攻城略地,享受掠奪的快感,否則你只能算是任人宰割的蠻夷之邦,只能忍受被掠奪的痛苦煎熬。
巫臣在楚國做了十多年大夫,對楚國實在太了解了,這招“聯吳抗楚”的“制敵妙招”直接點在了楚國的死穴上。從此楚國的對手不但是北方的晉國,還有東方的吳國,甚至吳國對它的威脅更大、更直接。這吳國本是楚國的屬國,奴隸待遇,受盡了楚國的欺凌,一旦有高人相助,懂得車戰之法,有能力和楚國一決雌雄,自要復仇,它像是一個怒火中燒的憤青,從此年年主動和楚國開戰,有時甚至一年要開打七次。楚國在兩條戰線上接招,疲于奔命,應接不暇,焦頭爛額,國勢日衰。
形勢如此嚴峻,楚國的國君們本該見招拆招、勵精圖治,卻出人意外地還是不知反思,暴發戶脾氣一點沒改,依舊剛愎自用,蠻橫無道。巫臣教會吳人車戰之法六十年后,楚王故伎重演,又來一次自毀長城,因為楚平王的“奪媳為妻”荒唐之舉,把仗義執言的忠臣伍奢一家給滅了,只有伍奢的次子伍子胥不甘俯首就戮,孤身一人逃到吳國。伍子胥一身血海深仇,罄南山之竹難書,捶胸頓足,如癲似狂,來到吳國后,想方設法結交吳國公子光,雇兇殺人、裝瘋賣傻的事全干,沒有尊嚴、沒有道德全無所謂,最后目的只有一個,報仇。
如果說巫臣只是一柄泄憤的利劍的話,那伍子胥簡直就是一陣來自復仇之神的漫天箭雨。巫臣是百年一遇的曠世奇才,而伍子胥乃是千年一遇的不世奇才,遠勝巫臣十倍。巫臣只是給楚國制造了繞繞不斷的麻煩,受皮肉之苦,而伍子胥直接要你命來了。
公元前522年,伍子胥入吳十六年后,終于幫助公子光奪得了王位,是為吳王闔閭。時機成熟,伍子胥和《孫子兵法》的作者、好友孫武一起帶著強大的吳軍水陸并進,殺向楚國,十五戰十五勝,打得楚軍潰不成軍,兵鋒所指,摧枯拉朽,直接攻下了楚國都城郢都。郢都建城兩百多年,從來沒給外敵占領過,伍子胥和孫武一起創造了奇跡。此時離伍子胥入吳已經過去十六年,伍子胥的仇人楚平王已死,但伍子胥并沒有因此而饒過仇人,把楚平王的尸體從墳墓中挖了出來,親手鞭尸三百,直至尸首化為齏粉,尚不解恨,又開始收拾來不及逃走的楚國君臣家眷。如何收拾?《左傳》的記載有點文雅,“吳入郢,以班處宮”,含糊不清。而《谷梁傳》的記載就完全明朗化了,“君居其君之寢,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寢,而妻其大夫之妻”。意思就是吳兵進入郢都后,吳國君臣按照對等原則,把楚國君臣的妻子們全部公然給“妻子”了,而且決不是“露水夫妻”,一待就是經年。每天有敵人的大床睡覺,有敵人的妻子侍寢,有敵人家藏的美酒助興,神仙的日子,都懶著不想走。楚國君王大臣的家眷落到這般地步,普通百姓何能幸免?繁華一時的郢都天翻地覆,頓時變成人間地獄。楚王子孫們真正嘗到了先王栽下的苦果,尊嚴全無,臉面丟盡,而且連累全體楚國人遭遇奇恥大辱。
伍子胥報完仇后又開始報恩,尋找當年救助過自己的漁夫和漂母的后人,不惜萬金相贈,不管這些人賤命薄之人能不能承受泰山壓頂般涌來的橫財之重。估計最后結局也是財散人亡。
伍子胥快意恩仇,不擇手段,凡是想到的報復、報恩手段全用上了,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是在“倒行逆施”。
眼見如此的羞辱,楚國的臣民們終于坐不住了,楚國朝野本來大部分同情伍子胥的遭遇,痛恨平王的無道,希望伍子胥能復仇成功。現在伍子胥報仇過當,人心馬上開始逆轉,開始一致痛恨伍子胥的暴行。冤有頭債有主,你找平王報仇沒有異議,但不該牽連無辜。如今家被占、妻被辱、國被毀,這樣的恥辱,只要是男兒沒人能承受。
第一個行動起來的人是楚國大臣申包胥,他本來只愿意做一個看客,冷眼旁觀楚王和伍子胥之間玩的一報還一報的戲法。楚平王搶兒媳、亂倫理、寵小人、殺忠臣,無道至極,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遭仇人鞭尸三百這樣的下場罪有應得,但你伍子胥不該把自己的仇恨無限擴大化,泛濫成災,竟然“以班處宮”,讓全體楚國男人蒙羞。吳軍攻入郢都時,申包胥本來是躲在山中避難的,聽到了吳軍在郢都的所作所為后給激怒了。如果說楚平王是暴君的話,你伍子胥就是暴徒,都是禍亂天下的惡煞,兩人已經沒有多少區別。申包胥派家人向躺在仇人費無忌臥床上享受復仇快感的伍子胥公開宣戰:你有本事毀了楚國,我一定有本事拯救楚國。申包胥出山了,他早就規劃好,步行向遠在天邊外的秦國求救。楚國君臣無道,仗勢欺人,得罪的天下諸侯實在太多,郢都被占,天下諸侯都在幸災樂禍看楚國滅國的好戲,沒誰站出來說公道話。不能怨人家無情,只能怪自己以前沒積德。普天之下,只有北方遙遠的秦國是楚國君臣沒有得罪過的,只能寄希望于秦國國君來主持正道、救苦救難。申包胥身無分文,也沒有任何理由請秦國出兵幫自己,唯一的資本就是自己的滿腔憤怒和冤屈,一點不輸于當年出走吳國的伍子胥。他像苦行僧一般作踐自己,干脆丟掉鞋子,赤著一雙腳,一步一踉蹌走在郢都通往秦國咸陽的漫漫旅途上,走得雙腳起泡,血流如注,身后留下了長長一串血腳印。為了鼓動尚處于蒙昧和猶豫狀態的國人奮起反抗,他一邊走,一邊嘴巴還不閑著,瘋子一般滔滔不絕控訴伍子胥在郢都的暴行。
申包胥去秦國一定要路過楚國一個叫苑的地方,這樣就喚醒了第二位處于蒙昧狀態的人,這人叫文種,官拜苑令,是苑地的最高地方長官。有了第二位,就一定有第三位,第三位被喚醒的人名叫范蠡。這范蠡是苑地三戶人,雖無官無職,卻是當地一個大名士,很有學問,天文地理政治軍事醫術都有很深造詣,難能可貴的是他還精通當時世界上一門最先進的學問——陰陽五行學說。這門當時最前沿的學問解決了當時世界上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能熟練運用這門學問的都是大家。所以范蠡雖只是一介布衣,苑令文種對他敬重有加,剛到苑地上任,就親自登門拜訪,從此五天一小聚,十天一大聚,成為莫逆之交。“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伍子胥帶兵攻打郢都的消息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伍子胥進入郢都后干了什么。兩人在路邊草亭聽了行者申包胥的哭訴后,不禁怒發沖冠、拍案而起,伍子胥眼里無人欺人太甚!你找平王報仇師出有名,但不該“以班處宮”,禍及無辜。于是兩人急忙把申包胥請到文種的衙門,找個清靜地方共商復國大計。三人都是楚國的頂級人才,腦瓜好使,不出一個時辰,一個復國計劃浮出水面,且馬上分工完成、付諸行動:申包胥繼續北上,向秦國討救兵,解楚國眼下的燃眉之急;文種和范蠡則東進,“聯越制吳”,你晉國不是玩“聯吳抗楚”害慘了楚國嗎?如法炮制,以牙還牙,讓你吳國也嘗一嘗后院起火的滋味。申包胥討救兵只能解一時之難,不是救國的根本之計;而文種和范蠡的“聯越制吳”不能馬上見效,但一旦成功,乃是百年大計,可以解除楚國的心頭大患。三人定下的復國大計遠近兼顧,緩急具備,可以說已臻完美。
計議定當,各忙各的。不說申包胥依然一步一個血腳印哭訴著去秦國討救兵,我們只說文種和范蠡聯袂直奔越國的國都郫中,實施“聯越制吳”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