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清楚地看見，這老頭手指間捻著一撮茶葉模樣的東西，明顯就是在偷貢品。

老頭對突然出現的王離一愣，被罵一句老賊，頓時火氣上來，罵道：“你是哪個狗日的？”

王離自家進賊還被反罵，氣也不打一處來上：“你狗日的！也不怕遭報應！”

“你管什么閑事？”老頭省得解釋，看王離不爽，隨手抄起旁邊的貢品盤子就準備扔過去，王離看對方拿自己爺奶的東西，更是怒上心頭，上前要搶回來。

“干架是吧？老子最不怕干架！”老頭誤以為王離是要動手，雖然腰背不好使，矮了一截，但明顯在臉皮上要無賴一些，仗著自己年紀大，年輕人不敢下狠手，直接抓住王離的褲頭不放。

王離也急眼了，顧不得對方年紀身份要用勁甩開他。

眼看兩人就要扭打在一起，這時才被一個清脆的聲音喝止。

“你們兩個在干嘛？！”

家里居然還有另外的人，聽聲音還是個年輕女孩，王離愕然朝背后望去，一個十八九歲的水靈姑娘，清瘦苗條，扎著兩根辮子，唇紅齒白的，眉眼急成一團。

姑娘沖老頭喊道：“爺爺！那是王離哥！”

“誰？”老頭子抓著王離的褲頭，只覺得名字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王大爺他孫！王離！”

“王離？”老頭頓時撒開了手，意外地瞧著面前的年輕人。

“你是......”聽著兩人談話說話，王離這才反應過來，對門前的姑娘驚詫道：“宋大丫？”

然后涔涔冒冷汗，轉過頭去看向老頭：“我去，宋大爺！”

他根本沒認出來，宋大爺年輕時可是村里打石頭的師傅，印象中身體硬朗，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就算是幾年前回村辦喪，對方也是雙手抱胸威風凜凜的樣子。可現在卻佝僂著背，雙手扣在身后，要仰高頭來才能看人，這一別才四年。

“大爺，你咋這樣了？”王離擔心地看著他這副模樣。

“什么這樣不那樣的！”

宋大爺見不得王離同情的眼神，說話的嗓門如往年一般大，手一揮，很不服氣又不得不承認：“老了而已！”

王離趕緊低頭認錯，擦了擦汗道：“大爺，您在我爺家干啥呢？差點就鬧出誤會來了......”

宋大爺也沒計較，估計覺得自己差點把這后輩褲頭扒了，也覺得心里過意不去，揚了揚另一只手里的袋子，道：“給你爺弄點茶喝！”

王離視線看過去，灰黑色的茶葉袋，外面包著一層報紙。

上面竟然也出現了字條。

【一袋老人愛喝的高山紅茶】

王離從貢品盤里捻了兩顆漏出來的干茶葉，細細盯著看一眼。

【仙霧鳳茗】

【狀態：可泡水】

【品質：良品】

【經驗：0（不可增長）】

【特性：抗衰老2%、提神醒腦10%、養胃護胃5%】

【介紹：大爺在集市上40塊一兩撿漏，平時根本不舍得喝。】

40一兩還叫撿漏？

那原本得多少？

王離又看向爺爺牌位前的小塑料杯，被茶葉塞得滿滿當當，頓時汗顏。

宋大爺和他爺關系很好，聽說年輕時是穿一條褲子的關系，現在他爺走了，來探望也正常。

“大爺，這么貴的茶，你倒是留著自己喝啊，我爺喝著不浪費啊？”

宋大爺罵道：“你這話說的，你爺要是活著都要被你氣死！”然后又似乎覺得王離說的有點道理，嘴里嘀咕兩句說死人就別喝那么多茶了，伸手從還沒添水的塑料杯里捻了一大撮茶葉出來，摳摳搜搜地放回袋里。

“大丫，開水呢？”宋大爺朝門口招呼。

宋大丫本來就是來添水的，乖巧地把開水壺提過來，朝杯里添上熱水。

“好了，我跟你爺喝茶，你倆年輕人出去聊吧！”宋大爺清楚兩個年輕人有話說，便直截了當趕人了。

王離尋思他自己都還沒拜過爺奶，他倒先把自己攆走了，臨走前敷衍匆匆地拜了三下才離開。

王離看著宋大丫，這姑娘和上一次看著變化也不小，以前還是個會上樹掏鳥蛋的調皮孩子，現在都手拉著手放在胸前，扭捏得很。

“大丫，你咋也在我家呢？”

這姑娘臉上又氣又羞：“王離哥，你能別叫我小名了不！”

王離很不理解：“這不都叫習慣了......”

宋大丫當然不是她的本名，本名叫宋雨薇，是她當老師的干媽想的，和王離自己這隨便的名字比起來，顯得有詩意多了。

“總之不許叫了！”姑娘跺腳喊道。

見她有些急眼，王離笑著也就答應了：“行行，以后叫名字。”

宋雨薇撅起嘴，這才滿意，又說道：“我跟我爺來你家打掃衛生呢，半年沒打掃了，全是灰塵。”

原來家里這么干凈都是這爺孫倆的功勞，不過看宋大爺那副身體狀況，估摸著活其實全是雨薇一人干的。王離心里感激，默默記下了。

“對了，你怎么沒上學？”王離尋思著雨薇這年紀應該在念大學，怎么會在鄉下，一路上鄉下也沒見幾個年輕人，就算有也是那些染了黃毛輟學的混混，他才不希望這姑娘跟這些家伙混在一起。

宋雨薇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王離哥，現在是暑假。”

“噢......”

王離頓時了然，當了兩年社畜，他早就把暑假這些東西忘了個一干二凈，為了掩飾尷尬，又問：“在哪讀書？”

“就在江市，考上了師范大學。”

沒記錯的話，江師好像是二本來著，在二本里排名也不低，對她這種被父母放養在老家的孩子來說，算是不錯的結果了。

“那還挺不錯。”他說。

宋雨薇臉微微一紅，低眉瞧著王離：“哪有你好。”

沒在意她的表情，王離又問：“你爸媽他們呢，還在粵東嗎？”

“還在呢，不過這兩年聽說很多廠都倒閉了，工作不穩定。”

“嗯。”

同為打工人，他很清楚這種感受，不免嘆了口氣。

“王離哥呢，怎么突然回鄉下了？”宋雨薇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捋干凈了纏在手指上玩，緊張又好奇。

王離頓了頓，說道：“回來歇一會。”

宋雨薇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王離心里那口郁悶，便再沒問下去，而是盈盈一笑：“那多待個幾個月吧！”

“嗯？”

“待到我回學校以后再說！”

王離一愣，隨后笑了：“行。”

他很感激她的體貼，這種體貼很純粹，和朋友不一樣，更像家人之間的關心。

王離和宋雨薇年紀差了有五六歲，他爹很早就和爺爺鬧僵了，王離回老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雙方父母因為同在粵東打工的原因，關系倒是很好，逢年過節都能見到，兩人也就一直保持著大哥和小妹的關系。

四年沒見，宋雨薇這丫頭雖然一直待在老家讀書，倒是變得越來越水靈純樸了。

看來鄉下養人，確實不假。

“噢，我忘記掐菜了，晚飯還沒有準備呢！”宋雨薇忽然想起什么，趕忙把手里的狗尾巴草甩丟，撐著膝蓋登地站起來，牽著王離就往自家方向跑去。

王離這大城市里待慣了的人，一時間還經不住這丫頭折騰，連忙喊：“慢點......！”

“嘻嘻！”宋雨薇好像因為找到王離的一根軟肋，得意洋洋地笑起來，速度一點不見放慢：

“今晚在我家吃飯哦！”

有飯可蹭，王離當然不會拒絕，便問：“行，吃啥？”

宋雨薇的兩根辮子隨著跑動在風里不一致地上下撲騰，發尾時不時掃過王離的臉，留下一股清香。

她頭也不回地說：

“都在地里，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