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家的家格很高,為了配上這樣高家格的男主人,家中的女眷也是名門閨秀。
比如一條兼定的母親,雖然已經去世,但出身卻是大友義鑒的女兒,也就是那位后來的大友宗麟的姐妹。可哪怕如此,也還有些家格不足,畢竟大友家已經成為武家太久了。
尤其是她還有一位皇族出身的婆婆。
玉姬宮,或者現在稱之為真照院。是伏見宮邦高親王的小女兒,嫁給了兼定的爺爺房冬,是正經的皇籍出身。在日本封建社會的種別中已至頂點,哪怕在皇權沒落的今天,其出身依舊高貴。
不過在兼定看來眼前的這位祖母大人也沒有什么不同,依舊是一臉慈祥,和平常人家里疼愛孫子的奶奶一樣。只是在真照院看來,自己的小萬千代元服了,自己也不能像以前對待小孩一樣隨意摟著他了。
真照院身邊還有兩個小姑娘,年紀比兼定還小,這便是兼定的兩個妹妹。年長些的是阿喜多,正坐在祖母身旁,睜著兩只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好幾天不見的兄長。而年幼的阿喜川則被真照院抱在懷里,一臉還沒睡醒的表情甚至可愛。
真照院一邊哄著阿喜川,一邊向自己的大孫子發問:
“萬千代,我聽侍女說你把本家配下豪強家中的適齡子弟都招來御所伴讀?”
“回祖母大人,確有此事。今日剛有一批子弟已來至御所,孫兒剛剛就在處理此事。”
‘然后就被你老人家叫過來了。’
一條兼定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對這位慈祥的老婦人卻還是挺有好感的,不僅僅是因為老人家真心疼愛自己這個孫兒,也因為這段時間后宅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
真照院聞言點了點頭,又伸手去摸了摸阿喜多的頭。阿喜多似乎也很喜歡祖母的撫摸,一臉享受,像小貓一樣。真照院又接著問道:“配下都愿意把子弟送來嗎?”
“這……配下有些豪族和國人說他們家中沒有適齡的子弟,故而沒有行動。但有適齡子弟卻推托的,目前還沒有。”兼定思索了一下近日土居宗珊匯報上來的情況,雖然一條家配下多有豪強不滿稅制變革,但總得來說他們還沒到正式造反的程度,對于主家的命令還比較順從。其實這個年代向主家交人質是正常的行為,只是一條家以往比較寬厚,這次兼定又用力較大,讓配下豪強有些不好招架而已。
“哦……”真照院聞言只是應了一聲,慈祥的眼睛瞇了起來,似乎是睡著了一樣。
正當兼定要詢問祖母是否疲累的時候,真照院卻先他一步開口:
“萬千代,阿喜多也大了,該讓她習些禮儀禮法了。我看你不如讓本家配下豪強把適齡的女兒也送來御所,給阿喜多伴讀如何?我一條家的女子也不能缺了禮數教養。”
一條兼定聞言一愣,這祖母還真是……果然這個時代像真照院這樣出身皇籍又嫁入名門的女子對政治的敏感度絲毫不遜于男子。
而真照院身旁的阿喜多則沒有那么多想法,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每天快樂的摸魚生活要結束了,一臉不情愿地看著一條兼定,希望兄長能看到自己的“微”表情。
不過一條兼定并沒有如她所愿,只是點頭應道:“沒問題,祖母大人。孫兒正巧也有這想法。”
不談阿喜多怎么別扭,真照院繼續對一條兼定聊起家常來。
“萬千代,房基在時曾為你定下一門親事,是宇都宮家的公主,幾年前你們還見過的……雖然或許你當時年紀尚淺,可能沒什么印象了,但兩家之間的關系你還是要多留心一下。”許是提及過世的兒子,真照院心下就有些傷感,眉目之間有些憂郁。
“孫兒知道了,此事孫兒與養父大人、土居大人、町大人商議一番,定會安排妥當。”對于兼定來說這事并不新鮮,歷史上的這位宇都宮公主應該就是原本一條兼定的原配正室,一條內政的生母,后來被休了的那位。
真照院見兼定為事似小大人一般,也心下安慰了許多。之后,祖孫二人互相慰問幾句,真照院便讓兼定先回去了。
一出房間,一條兼定就聽到房內,阿喜多跟真照院撒嬌的聲音,看來多半是不愿意和兄長一樣上學,只是剛剛兼定和真照院在談正事,她不好插嘴罷了。真照院雖是哄著,但多半也是沒法在這事上由著她的。
不去想房內的事情,兼定離開后宅后便喚來秋利康次,讓他去通知土居宗珊和町顯古去一條房通那找自己議事。他自己先往養父的房間去了。
來至一條房通的屋內,一條兼定就見到這位太閣大人,正在屋中用水墨作畫,畫中似乎是四萬十川?
“哦,是兼定啊!”這位剛從外面游覽山川回來的太閣似乎心情不錯,招呼著自己的樣子上前看畫。
“義父,這是……四萬十川?”兼定上前一番端詳,下意識地問道。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具體畫的是哪里,他對四萬十川的記憶基本上來自后世自己來考古時的游覽,再加上東方的繪畫,尤其是水墨畫大多是寫意為主,所以他只能靠房通前些天出門游覽的經歷猜測。
房通卻微微頷首道:“正是。”說罷還用手虛指了一下。“過了這,對面便是津野家的知行,再往那便是本山氏的領地了。”
一條兼定的目光隨著一條房通的手指望去那黑白潑墨的山水之間。雖然說實在的,他對這寫意的山水其實看不出什么,但他的思緒卻在構建土佐國的各方形勢。
土佐一國七郡之地,現在估計撐死也就十萬石左右。一條家控制之下至多也就三萬石左右,這還是豐年的樂觀估計,實際上稅收能收上來的也就一半多一點,再加上自己的減稅,可能就不到一半了。
但是老爹房基在的時候降伏了津野家,和本山氏一起攻滅大平氏,擴充一萬多石的領地,除了本山氏分走的一些土地之外,基本上整個高岡郡都在一條家的所屬范圍之下。雖然對于那些新歸附的豪強,自己目前控制力有限,很大程度上只能說是附庸,甚至津野家早些年還進行過叛亂。但一條家卻是實實在在控制了土佐國一小半的石高,自己也勉強是個半國之主。
至于原來所謂的土佐七雄,光是被一條家收拾掉的就有兩個了,除非剩下五個聯合起來,否則在紙面數據上還真奈何不了一條家。
原本在歷史上土佐七雄也只能算是大一點國人罷了,一條家以正二品家格下向土佐,都不屑于和他們并列。
唉,也不知道歷史上一條兼定是怎么把這一手好牌打得稀碎的。
正當一條兼定發散思維的時候,感覺頭腦漸漸有些疲累和疼痛。
正當這時,町顯古按照告知來到房通的住處。面對這位家司,兼定也只是詢問了一下町顯古關于伴讀子弟的安置問題,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就請他也來觀賞房通的畫作。
小半個時辰后,正在處理政務的土居宗珊才姍姍來遲。見到房中諸位都在等自己,正要告罪,兼定卻不在意,畢竟這位筆頭家老,在擔任自己替起草正式文書,宣告本家政令的右筆以外,實際上也在幫自己處理各項瑣碎政務,繁忙是正常的。
而且一條兼定還有重要的話題要談論。
“土居大人,本家勒令配下子弟伴讀之事,町大人以及基本安排好了。不過,我想配下適齡的女兒也送來中村御所伴讀。”
土居宗珊還沒回過神來,這邊町顯古就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少御所殿這是打算選拔側室了嗎?!
發現町顯古愈發古怪的表情,土居宗珊也面色古怪起來,又朝兼定看去。
兼定看這倆老污龜想歪了,就咳了一聲。
“咳,是祖母大人說要給阿喜多伴讀的。”
土居宗珊聞言放松下來,少主年幼好色可不是什么好事,幸好只是自己誤會了。雖然還是有點羞愧自己想歪了,但此事也能提高本家對配下的控制,也就應下了。
“既然是真照院殿下為阿喜多公主考慮,那在下這就起草政令文書。”
町顯古這邊也好像懂了一樣。
‘少御所殿搬出真照院殿下作為遮掩,真是高明啊!不對?難道是真照院殿下有意為少御所殿納側?可不說少御所殿沒有正室,而且年紀還小啊……唉,可惜我家沒有適合的女兒!’
這邊兼定發現町顯古還有些古怪,便繼續對土居宗珊說道:“另外我打算組建一支馬廻眾,人選的話,就優先從沒有適齡伴讀子弟女兒的配下國人豪族的兒子中挑選吧。嗯……沒有兒子的就把他們的女婿也算上,其家眷不能分離太遠,也安置在中村城。你把此事和剛才讓配下女兒伴讀一事寫在同一份文書里下達吧。”
土居宗珊對此倒沒什么意見,畢竟這個時代大名組建近衛軍性質的馬廻眾并且選拔配下子弟進入是常有的事情。這一方面是拉攏,一方面也是牽制。也就正常應下了。
見兩件事情都問題不大,兼定開始商議最后一件事情。這件事也是他為什么要在一條房通這議事的原因所在。他正了正神色,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最后一事:鑒于本家與宇都宮家的婚約,吾希望能夠提前將那位宇都宮公主接至中村御所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