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zhàn)國時代的攻城戰(zhàn)其實并沒有非常精彩，尤其是在火炮，也就是戰(zhàn)國時代的日本人所說的大筒，沒有被南蠻人引入之前，基本上就如同盾牌、隔板一樣的竹束和隨處可見的梯子作為攻城的主要器具，最多再算上塊用來破門的撞木。

雖然后世也猜想過很多當時可能存在的攻城器械，但是最后要么是原料的收集和工程的制作過程過于復雜，等攻城方做好，守城方都彈盡糧絕開城投降了，要么就是威力成謎，變成迷惑武器。

實際上日本戰(zhàn)國后期也確實嘗試過不少，尤其是壬辰戰(zhàn)爭之中，但最后大多都成了行為藝術(shù)。

可最直接的血腥廝殺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工具。本山家和一條家的蓮池城攻防戰(zhàn)就用最簡單的方法進行慘烈的廝殺。

本山家的先鋒是之前被兼定逼退了的神森出云，其指揮配下足輕進攻異常兇猛，頗有戴罪立功的意味。

由于前段時間攻城的時候白川兼親等人就已經(jīng)率眾加固了城門，所以本山家只能選擇架梯攻城。

等前鋒的足輕頂著城櫓，也就是塔樓的箭矢一架起木梯，本山家的武士就開始催促后面的足輕跟上。

但這時一條家的守軍就開始在城墻中的射擊孔，也被稱為狹間，和城墻外突出部分，也被稱為馬出，繼續(xù)對他們用弓箭進行射擊。

雖然他們身著的具足大多都只是劣質(zhì)的貼片拼成的，但是大多數(shù)弓箭仍然不能對著甲的足輕一擊斃命，而是將它們從原本就窄小的木梯上射落。

這些從高處落下的足輕或是摔在地上，或是摔入被日本人稱之為“堀”的壕溝。前者由于城墻并不高，足輕們基本上也只是摔暈過去，很少有直接摔死的，但是后者就很容易被堀中豎起的竹槍捅傷，很多甚至直接被捅了個對穿。

僥幸越過石垣和城墻的足輕隨后繼續(xù)面對臨時征召起來的村人組成的槍林。雖然日本戰(zhàn)國時代底層兵卒的槍更多是拿來拍擊，但同樣能造成不小的威力，只是看著沒有那么血腥而已。

真正殘酷的還在后頭，等越過城墻的敵方足輕數(shù)量越來越多，本山家的武士也逐漸加入了戰(zhàn)場，更為血腥的白刃戰(zhàn)開始了。

剛開始交戰(zhàn)雙方染上的只是正常的血色，但很快就沾上了黃色、白色的液體。被彼此武器從身體里帶出來的，散落一地的人體組織也漸漸難以辨認。

處于第一線的交戰(zhàn)雙方和趕來增援的武士們由于激戰(zhàn)時腎上腺素的分泌而暫時遲鈍了對血腥的敏感，但是在后方坐鎮(zhèn)觀戰(zhàn)的兼定卻是要吐了。

這種真實的傷亡雖然烈度并不大，規(guī)模也較小，但要其實實在在反饋到大腦中的真實感是兼定在烏托邦時代體驗到的各種娛樂作品乃至沉浸式環(huán)境體驗都無法比擬的。

“紫陽眾聽令！立刻支援三之丸！”兼定從馬扎上站起，拔出佩刀電光丸，命令自己的近衛(wèi)支援前線。

事實上他一站起來就感覺腿疼，之前又是騎馬又是巡城，現(xiàn)在會疼屬實正常。但作為名義上的統(tǒng)帥，兼定咬著牙也要忍住要扭曲的表情。

“殿下，我們走了那誰來保護您？”一旁的津野定勝雖然也很想上前殺敵，可還是要以少御所殿的安全為重。

“我在二之丸觀戰(zhàn)能有什么危險？你們快點去支援前線！”

“可殿下！”

“那你留下來！其余人去支援！”

津野定勝：？

而在戰(zhàn)場的另一側(cè)，本山茂宗正命令著神森出云繼續(xù)進攻，即使先鋒部隊已經(jīng)全部押上，也讓后續(xù)部隊也跟著沖上去。

之所以這么快得下注，是因為這不是本山茂宗第一次對蓮池城進行攻略。在一條房基時代，本山家和一條家瓜分大平家的時候，本山茂宗就研究過蓮池城這座大平家的居城。雖然后來蓮池城到底還是進了一條家的口袋，但是本山家卻并不滿足跟在一條家身后吃點殘羹冷炙，而是一直覬覦著大平家舊領(lǐng)的核心區(qū)域。

這蓮池城原本就是大平家的居城，現(xiàn)在又是一條家的重要邊鎮(zhèn)，所以三之丸被反復加固，但無論怎么加固，城內(nèi)畢竟還是居城的格式。只要攻破三之丸，二之丸和本丸就相對易攻了。

“父親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使番已經(jīng)派出到本家朝倉城及沿途城池，義父大人他一路返回應該是暢通無阻且能入城補給。”

本山茂辰走入本山茂宗的本陣，向本山茂宗匯報道。

“嗯......”

本山茂宗對此微微頷首，他也不爽長宗我部國親先跑了的行為，可一是春耕已經(jīng)被耽誤，他必須維系和長宗我部家的關(guān)系換取援助，二是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如何攻陷蓮池城的問題上。

聯(lián)想到自家經(jīng)營多年，固若金湯的朝倉城，他便覺得攻下這蓮池城不是不可能。唯一的問題是自己原本計劃好的奇襲被拖住了，以至于如今他必須趕在一條家的援軍來之前取得決定性的戰(zhàn)果。可從攻城戰(zhàn)從中午至現(xiàn)在天都快暗了，城內(nèi)士氣依舊沒有被打垮，反倒是自己這邊久攻不下，友軍撤出導致士氣低落。

想到這，本山茂宗就一狠心，咬牙道：“傳令下去，繼續(xù)攻......”

就當本山茂宗正要加大攻城力度的時候，一名旗本眾就急切地趕來。

“當主殿下，我軍后方有數(shù)十騎兵活動，應該是之前作為疑兵的那支一條家騎兵部隊。”

本山茂辰聞言疑惑之情就爬上眉宇之間。

“那支騎兵？這是故技重施？還是這次是真得要背襲？”

說著本山茂辰就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親，有些拿不定主意。

“慌什么！昨夜兼定小兒仗著天黑，出云他作為先鋒兵力不足才能夜襲營帳。如今我們?nèi)妷荷希瑹o論他們是疑兵也好，真參戰(zhàn)也罷。這點兵力能做什么！傳令下去，不必管他們，讓全軍全力攻城！”

那旗本和本山茂辰只得下去傳令，得到命令的本山家軍隊也不再理會在自己背后游蕩的數(shù)十騎，而是投放了更多的部隊加入了攻城的戰(zhàn)場，連偵查都被派往了攻城之中。

折讓蓮池城城內(nèi)守城壓力陡增。雖然城內(nèi)有糧有水，軍備充足，但是畢竟被長期攻城，守軍的體力已經(jīng)開始不支。原本激烈交戰(zhàn)的防線如今城內(nèi)守軍一側(cè)卻漸漸顯出頹勢來。甚至白川兼親都親入前線殺敵，兼定只好暫時指揮起城內(nèi)婦孺老弱進行后勤工作，并安排前線退下來的足輕民兵們的醫(yī)療和休息輪替。可哪怕本山茂辰的決心依舊超過了兼定的預期，像瘋狗一樣攻城，完全不留后路，似乎這一場仗打完之后有人給他們報銷一樣。

就在三之丸的城墻剛被本山家的數(shù)量優(yōu)勢和長期猛攻占下，本山茂宗正要親自上陣鼓舞士氣之時，之前的那名旗本眾更加慌忙地趕了進來，打斷了正在努力勸阻自家父親親臨險境的本山茂辰。

“當主殿下！我軍側(cè)翼有數(shù)百足輕殺出！是一條家的援軍到了！那支騎兵也沖來了！”

“什么！”原本正在較勁的父子倆被這一轉(zhuǎn)折驚了一跳。本山茂辰一時沒反應過來情況，本山茂宗則是直接兩步上千將那旗本武士薅起，厲聲喝道：

“是誰的旗號？”

旗本急切趕來本就氣喘吁吁，被本山茂宗這么一薅更是說話斷斷續(xù)續(xù)。

“是......是......是源康政領(lǐng)兵！是源康政！”

“源康政......”聽到這個一條家絕對的上層人員后本山茂宗就是一愣，如果是源康政，那一條家很可能是動員了所有的部隊來救援蓮池城，這幾百人想必只是先頭部隊，后續(xù)跟著的應該還有。

也對，畢竟他們家的少御所殿被自己困在城里，全家老小一波救援也是可以理解的。可為什么他們能集結(jié)地那么快？！

“父親！兩面受敵，形勢危急。快撤吧！”正當本山茂宗還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時，營帳外傳來的喊殺聲卻驚醒了本山茂辰，立刻就要拉著自家父親要走。誰知本山茂宗卻不領(lǐng)情，掙脫開自己兒子的手，本山茂宗就立刻命令那旗本：

“快讓部隊轉(zhuǎn)向，把兩面新的來敵全部頂住！讓神森帶著攻城部隊從城中向仁淀川方向撤出來！”

“父親！”看著下去傳令的旗本，本山茂辰急的都快跳起來了。

“茂辰！”本山茂宗看著自己兒子焦急的樣子，只能苦笑著將雙手按在其肩上了作安慰。

“我們現(xiàn)在不能撤！必須要給本家在城中的精銳爭取時間！而且敵軍一沖本陣就動，那必然大煞軍心！”

看著被自己強制冷靜的本山茂辰，本山茂宗才繼續(xù)說道：“你先率領(lǐng)一部分部隊前往仁淀川方向。長宗我部家送我們來的水軍就在那等候我們隨時撤離。我隨后就來！”

本山家的部隊調(diào)動感受最為明顯的就是蓮池城中的守軍了。

正在本丸安置傷員的兼定本苦于戰(zhàn)國要命的衛(wèi)生條件，如今卻看到津野定勝滿臉欣喜地沖了過來。

“殿下！援軍來了！本山家撤軍了！”

“什么！”兼定聞言滿心驚喜，手掌一排，直接拍在了一個傷員的腿上，讓那傷員瞬間喊出了聲，兼定反應見狀連忙致歉并安撫，但卻已經(jīng)被淹沒在整個臨時病房聽到這個好消息而爆發(fā)出來的歡呼聲中。

待大家都冷靜下來，津野定勝才把具體情況告知兼定。

“殿下，是康政大人和康次率領(lǐng)援軍從背面和側(cè)面沖擊敵軍，這才逼得敵軍潰退，白川大人已經(jīng)重新控制了三之丸，正要出城和康政大人追擊敵軍呢！”

康政？源康政來了？那豈不是幡多郡也動員起來了？

兼定眉頭一皺，他也想不通康政這么集結(jié)得這么快。

“康政大人他帶了多少人馬？”

“數(shù)百人還有康次率領(lǐng)的紫陽眾數(shù)十騎。”

津野定勝一五一十地匯報，兼定知道人數(shù)之后卻已經(jīng)有了猜測，想來這源康政只是進一步集結(jié)了被自己通知過的高岡郡國人豪族以及地方村社，這樣得話為什么能這么快地集結(jié)也就說得通了。

“殿下？”看兼定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當中，津野定勝只要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被拉回到現(xiàn)實的兼定，看著津野定勝忸怩的眼神就有些詭異的感覺。

“嘿嘿，殿下，康政大人他們即將出城追擊，我......”

看津野定勝這期待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剛才的激戰(zhàn)里被自己留在了身邊被憋得難受了，只好笑道：“去吧，但先交割一下傷員安置工作。”

“多謝殿下！”得到允許的津野定勝立刻就下去處理手頭的工作了，生怕趕不上追擊敵軍。

而他正要追擊的敵軍此刻由本山茂辰所領(lǐng)導的前部先頭部隊已經(jīng)來至仁淀川入海口。騎在馬上的本山茂辰正神色凝重，他不僅僅是擔心父親茂宗能否全身而退，更是剛才探馬來報仁淀川一帶根本沒看到之前載他們來時的長宗我部家的水軍，而現(xiàn)在他親自來岸邊觀看，方知萬事休矣。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看著不息的仁淀川不斷流入大海，本山茂辰心中滿是灰色。

沒了長宗我部家的水軍，本山家的殘兵敗將要如何擺脫一條家的追擊？

就當他束手無策之時，軍奉行高石與七趕馬來至其身側(cè)，一臉焦急神色。

“殿下！您這是在干什么啊！”

雖然高石與七大吼，但是本山茂辰卻已經(jīng)心如死灰，直接哭道：

“與七啊！你看！長宗我部家的水軍不在了！你我還有朝這趕來的父親他們都要為一條殿下所俘了啊！”

高石與七見本山茂辰這副樣子，也顧不上安慰，立刻建議道：“殿下！與其在這坐以待斃，不如趕緊前往上游就近搭橋！”

本山茂辰聽到這話眼淚就止不住得落了下來。

“與七，如今還來得及嗎？”

高石與七急得都氣了。

“殿下！無論是否來得及，都要一試！不然就真得希望全無了！”

本山茂辰心中還是深感絕望，可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只得應下。

“傳令，全軍僅留下部分騎兵通報，其余人前往上游就近搭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