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水蒼邈，萬里盡波瀾。

抬眼望去，果見一只萬壽老龜徐徐而至，它似是奔波累了，碩大的頭顱正低垂于水中，淺淺嬉戲。

“來了來了！”

眾妖一時雀躍，它們等了快半月，總算是來了！

“呵呵，都別急，拿好行李避開水，莫要打濕了衣襟?！?

老龜緩緩探出海面，它背甲上的紋路層疊交錯，在陽光下折射出朦朧的光暈。

眾妖見狀紛紛拱手，態(tài)度恭敬。

“有勞龜伯了。”

四海中除去龍族蛟屬，就只這龜黿一族最受崇敬。

它們性子和緩不愛與人爭斗，自家老祖又在水晶宮中當差，不論誰見了都會給三分薄面。

待老龜行到礁石之下，群妖遂依次上前繳納靈石，攀上厚重的龜甲。

只是龜甲雖然寬敞，但妖族也多，先上去的人都會多交一些靈石，好挑選靠中間的位置，不會被海水侵擾。

它們修為底下，還無法抵擋海面上的狂風，若再沾染海水怕是有寒氣入體，生出熱病。

所以但凡富裕些的都會選擇靠里面的位置，也坐的舒坦。

而小貍花身上只有十枚靈石，這還是它省吃儉用幾十年攢下來的，如此只好排末尾，不敢上前。

只是它沒想到仙長竟也跟它站在一起，難道這位仙長也是個窮人？

想到這小貍花又搖了搖頭，成仙之后哪還會缺錢，隨便去個山頭都有靈石供奉，再窮也不用像它們這般奔波勞累。

也許仙長是喜歡海水的清涼罷！

龜甲上很快就坐滿了人，顧清走上前去想要取靈石給它，不想老龜卻是俯首一叩，顯得惶恐。

“仙長折煞小龜了，當年東海一役老龜有幸遠觀，實在是敬仰?。　?

說完后它只稍側身子讓顧清落座，其他一概不問。

顧清呵呵一笑，怪不得龍族重用龜屬，這眼力和人情事故確實靈通。

如此他也不矯情，腳步輕抬便坐在了外圍的巖甲上。

身后的小貍花自不敢多問，只將靈石盡數交給老龜。

“老前輩，這些可夠了？”

它緊握著手里的玉簪，有些緊張。

不想老龜還是搖了搖頭，沒有通融。

“小家伙，不是我為難你，東海如此廣浩，便是那些魚蝦也要二十枚下品靈石，我若這次松了，以后就不好要價了?！?

雖有仙人在側，但它不過是海中的一粒微塵，與其為了討好仙人假意慈悲，倒不如腳踏實地著重眼前。

小貍花雖有遺憾，但也知龜伯不會撒謊，它握了握拳，最終還是將玉簪遞了過去。

“前輩您瞧瞧，再加上這個可夠了？”

老龜目色熹微，上下打量一番后點了點頭。

“還算有些價值，如此你將靈石收回去罷，只這簪子就夠了。”

“真的！多謝前輩！”

小貍花心中一喜，原來仙家們也不盡是貪婪的！

等小心坐在仙人身旁，小貍花不由琢磨起所剩靈石的用處。

母親喜歡吃玉靈葡萄，這些靈石應該能買上兩串，沒準母親吃下去病就好了！

它一時面露喜悅，有些歸心似箭。

不過等想起那支玉簪，它又高興不起來了。

母親少有寶貝，那玉簪還是父親失蹤前送的，若不是自己出門在外缺衣少食，母親怎會拿這個出來？

唉，等以后掙了錢，看看能不能從龜伯這兒贖回來罷……

等眾人都上了龜甲，老龜便不再多留，它緩緩波動碧水，向著瀚海之東游蕩而去。

龜黿于海中并不緩慢，相反在它們寬厚的掌葉下，耐力要比其他水族更持久，一趟下來僅需月余，對東海這個體量來說已是相當“迅捷”了。

望著海天一色的景象，裝作凡人的顧清不由想起了前世生活。

那種身不由己，只能奔波的命運何嘗不是這些小妖現在所經歷的？

只有掌握命運才能超脫自在，不然就是圣人又如何，還不是被鴻鈞壓一頭，事事需得謹慎。

至于鴻鈞老祖，在他看來亦是被天道束縛的“傀儡”。

哪怕超脫了混元，也只是一尊冰冷的機器，再找不回原本的自己。

想到這兒顧清望向天外，也許天狐追求的道是對的，洪荒天地繁衍了眾生，但也成了眾生的枷鎖。

圣人并不是永恒，他的道也不在此處。

嗡——

恍有一聲輕喃自神魂響起，隨即便蕩起了道道波瀾。

顧清竟是借此感悟，完成了無漏身的第四次轉換，達到了傳說中“真空妙有，垢盡明生”的境界！

此境已不能用無漏二字概括，今后凡有修道修心之事，他只需溝通心意便有妙法自生，再不用費力參悟，去追求所謂的圓滿。

長舒了口氣，顧清發(fā)覺此身修為已是超脫了金仙。

記得狐祖曾說過，上古時金仙和太乙的劃分本就不明顯，二者其實都處在積攢德行，追求大羅的路上。

若感悟到了，所差的不過就是些許靈氣了。

故金仙滅太乙從來不是什么天方夜譚，也沒人會覺得此子了得，只會唾棄那些失敗者道心不堅。

正在劃水的老龜也覺身子一輕，它疑惑的回頭張望，卻是什么也沒發(fā)現。

其實顧清的重量并未發(fā)生變化，只是神魂上的枷鎖消失后，那因果之重便也悄然消逝。

至此他這個無命之人才算是真正的“無命”。

感覺到生命的升華，顧清頗有種五氣朝元的模糊感，這是太乙境界的感召。

“也許是時候閉關修行一二了?！?

回頭看向“東倒西歪”的小妖們，顧清笑著搖搖頭。

劫難將至，這些小妖倒是睡得安穩(wěn)。

許是這次載的人多，未到中途就有不少神念探了過來，且隨著遠離陸地，這神念中的惡意也就愈發(fā)明顯，讓人心生寒意。

老龜常走此道，自然知道那些妖魔的德行，此刻也有些拿不準。

“都醒醒，前方似有風浪。”

“呃……啊？”

眾妖有些迷糊，他們還想著睡一覺就能到家了。

等它們打起精神去瞧，果見四周的海水變得洶涌，坐在外圍的小妖已是被海水浸濕。

而胖乎乎的小貍花仍舊留著口水呢喃，睡得相當沉穩(wěn)。

旁邊的顧清早就眼饞它那身毛茸茸的皮草了，此刻終于名正言順地將它扯過來，抱在懷中順毛。

“別睡了小家伙，一會兒被妖怪吃了！”

“??！什么妖怪？不對，我不就是妖怪嗎??？”

小貍花撥弄著腦袋，有些搞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