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仍然熱愛生命:愛的藝術與弗洛姆的孤勇人生
- (美)丹尼爾·伯斯頓
- 3531字
- 2022-12-20 11:52:13
前言
當我一開始下決心寫這本書時,我擔心艾里希·弗洛姆的作品已經受到過多的或者說錯誤的批評。為了準確而批判地了解弗洛姆的思想,讓他更容易被人所知,我想有必要厘清一些普遍存在的誤解,即弗洛姆是一個天真的烏托邦主義者、天真的環保主義者,或者是所謂的精神分析美國化或庸俗化的共犯。然后我發現,要想有效地做到這一點,我得對弗洛姆的作品按時間順序進行排列,并探索那些在現存文獻中經常被忽視或相對孤立地對待的各種主題。這個不斷擴展的主題清單最終確定為:(1)弗洛姆的“弗洛伊德虔誠”以及他與卡倫·霍妮(Karen Horney)和哈里·斯塔克·沙利文(Harry Stack Sullivan)的不同;(2)弗洛姆在研究法西斯主義、權威主義和當代社會特征時對馬克思、弗洛伊德和韋伯思想的綜合;(3)他與馬克思以及同時代的威廉·賴希(Wilhelm Reich)的關系;(4)弗洛姆對巴霍芬(J.J.Bachofen)母系理論的運用;(5)他與非馬克思主義的母系理論倡導者如卡爾·榮格(Carl Jung)、奧托·蘭克(Otto Rank)和伊恩·薩蒂(Ian Suttie)以及客體關系理論家羅納德·費爾貝恩(Ronald Fairbairn)之間的密切聯系和區別;(6)他與存在主義精神分析學家、哲學家如馬丁·布伯(Martin Buber)、馬克斯·舍勒(Max Scheler)、馬丁·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路德維?!べe斯旺格(Ludwig Binswanger)和維克多·弗蘭克爾(Viktor Frankl)之間的密切聯系和區別;(7)德國啟蒙運動和新康德主義思想對弗洛姆的深遠影響,這些影響在他的早期即弗洛伊德-馬克思主義階段被埋藏,到他中年轉向存在主義和政治理論時才又出現。
隨著研究的深入,我逐漸意識到,把弗洛姆歸為一個新弗洛伊德主義者有多短視。研究心理學、精神病學和精神分析學歷史的專家經常強調弗洛姆與霍妮、沙利文和克拉拉·湯普森(Clara Thompson)的相似之處,卻無意中忽略了弗洛姆思想中最具活力且最富思量的方面。他的朋友以及一些批評家將他置于20世紀中葉“后弗洛伊德主義”尤其是帶有美國色彩的輿論氛圍中,忽視了19世紀德國思想對他的深刻影響。與此同時,我發現文獻中充斥著的那些對弗洛姆的評價,不僅完全脫離了歷史背景,甚至可以說是無情掩蓋了他思想中真正的沖突和矛盾。剛步入中年時,弗洛姆將自己視為弗洛伊德的學生和譯者,一心想將弗洛伊德的見解從他那些與機械和生物主義相關的語言中提煉出來,轉移到激進人本主義或存在人本主義的風格中去??上У氖?,弗洛姆沒有意識到,他的馬克思主義烙印和潛在的人本主義思想,根本無法以嚴謹而有條理的方式對抗弗洛伊德用來研究臨床精神病理學的發展階段論。因此,他關于精神分析性格學的大部分著作更強調先天條件(性格)和社會經濟條件之間的辯證關系,而不是“過早停滯的發展”。弗洛姆在1939年后關于精神病癥狀和人格特征的大部分論述,明顯排除了弗洛伊德將神經癥和精神病性格特征定位在一個假設的性心理連續體的特定點上的嘗試。然而,弗洛姆為了論證自己的觀點,又會援引弗洛伊德、桑德爾·費倫茨(Sandor Ferenczi)和卡爾·亞伯拉罕(Karl Abraham)提出的個體發生圖式(ontogenetic schemata),并嫻熟細致、帶著欣賞地對其進行闡述,這是前后矛盾的。
弗洛姆對弗洛伊德理論中發展階段論的兩面態度,在他的“戀尸癖”理論中遭遇了挫折。在20世紀40年代末到50年代,弗洛姆將無端暴力歸因于“未實現的人生”(unlived life)或一種因缺乏主動創造或提升生活品質的性格能力而產生的消極超越。他認為施虐狂和破壞性是人類特有的現象;它們源于人類對生存需求不滿的挫敗感,這種挫敗感又來自在超越“被拋感”(即海德格爾的“Geworfenheit”)和與人建立真實聯系時遇到的挫折。這些觀點,雖然對弗洛姆來說絕非原創,卻構成了對弗洛伊德正統觀念(即施虐和破壞的特質銘刻在我們的本能中,不可逆轉)有理有力的反駁。這些觀點仍然是弗洛姆人本主義綱領中的支柱。但在1973年,弗洛姆推測,戀尸癖代表了一種對肛欲的加強版病態偏好,讓人退回到之前的演化階段,即所謂的“肛門—嗅覺—厭惡”傾向——通常被認為是四足哺乳動物的特征。弗洛姆曾經押上自己的聲譽,要將弗洛伊德的重要發現從性欲理論的機械論和生物學限制中拯救出來,現在他又召喚出弗洛伊德精神生物學中最可疑的特點,恩斯特·??藸枺‥rnst Haeckel)的生物起源學原理——將個體發育階段視為整個人類物種史的直接再現。
弗洛姆對推測性生物學遲來的探索在他的整個工作中扮演著次要角色。然而,這種明顯的邏輯和判斷上的失誤似乎體現了他對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發展的整個態度。這是他絕望的最后一擊,試圖證實他自稱跟隨弗洛伊德的腳步是真實的;這也是他在隱晦地承認,也許弗洛伊德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確的,并承認他自己對虐待狂和破壞狂的思考——盡管在許多層面上有趣且有說服力——但缺乏足夠的生物學基礎。
于是問題出現了:弗洛姆聲稱他追隨著弗洛伊德的腳步,這是事實嗎?我的回答是確定但有所保留的“是”。我不同意一些權威把弗洛姆1941年后的作品看作對美國文化人類學的屈服,或認為這些作品已淪為理想主義、實用主義甚至僅僅是一種“積極思考”。盡管弗洛姆的風格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愛說教,但他的哲學觀是人本主義、存在主義和馬克思主義思想的融合,是用德國啟蒙主義和新康德主義思想加上些許預言和神秘主義調和而成的。無可否認,正如弗洛姆本人堅稱的,這是對精神分析系統的修正,但它既不像許多批評者所說的那樣是一種狡辯,也不像弗洛姆早期的作品那樣前后矛盾。
我深深地感激許多人多年來給予我的幫助和鼓勵。我首先要感謝亨利·艾倫伯格(Henri Ellenberger)教授,他的《發現無意識》(Discovery of the Unconscious)現在仍然是精神分析史上最有價值的財富。艾倫伯格是除了弗洛姆之外,唯一一位認為巴霍芬對精神分析理論來說非常重要且有真正價值的作家,也是第一位將精神分析史置于更廣泛的思想史之中的作家。接下來,我必須感謝保羅·羅森(Paul Roazen)教授,他很早就提醒我注意“弗洛伊德虔誠”的許多陷阱,同時對弗洛伊德的成就保持得當的欣賞。他的許多出版作品都有大量對弗洛伊德及其圈子的特點的探索,以及對我這位初出茅廬的精神分析歷史學者來說幾乎不可或缺的大量信息和反思。
接下來,我還要感謝科特·丹茲格(Kurt Danziger)教授,他指導了我的博士論文,提醒我注意美國理論家試圖理解、闡述或批評弗洛姆思想時的種族中心主義偏見,加深了我對19世紀德國思想的理解。我還感謝他提出了許多深思熟慮的建議,包括實質內容上的和格式方面上的建議,這些建議都被采納到了本書中。
紐約醫院康奈爾醫學中心佩恩·惠特尼診所精神病學史科的馬克·坎澤(Mark Kanzer)、埃里克·T.卡爾森(Eric T.Carlson)、多麗絲·納格爾·貝克(Doris Nagel Baker)、勞倫斯·弗里曼(Lawrence Freeman)、科尼利厄斯·克拉克(Cornelius Clark)和雅克·昆(Jacques Quen)都在我進行博士前研究的時候提供了道義上、技術上和財務上的支持。在這種激勵人心的氣氛中,我與卡爾森(Carlson)博士、內森·克拉維斯(Nathan Kravis)博士和萊尼·格羅普曼(Lenny Groopman)博士分享了研究所帶給我的興奮和困惑。衷心感謝他們所有人,以及精神病學史科的朋友和同事們,他們閱讀或評論了本書的某些部分,包括約翰·克爾(John Kerr)博士、保羅·斯特潘斯基(Paul Stepansky)博士、基蒂·摩爾(Kitty Moore)、杰弗里·沃洛克(Jeffrey Wollock)教授和芭芭拉·利維(Barbara Leavy)教授。
所羅門·阿什(Solomon Asch)對有關弗洛姆從眾心理的章節做了詳盡的評論。阿什教授和他的妻子弗洛倫斯(Florence)的熱情和興趣使我堅信我的項目是有價值的。
我感謝墨西哥精神分析研究所的朋友們,他們邀請我參加了1990年3月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文精神分析大會,使我更多地了解了弗洛姆在墨西哥時的情況。衷心感謝羅蘭多·韋斯曼(Rolando Weissmann)博士、伊萬·伊里奇(Ivan Illich)博士、亞歷杭德羅·哥多華(Alejandro Cordova)博士、瑪莎·奧爾蒂斯-蒙塔里奧(Martha & Ortiz-Monasterio)、小瑪莎·奧爾蒂斯-蒙塔里奧和弗雷德里科·拉希卡(Frederico Lachica)夫婦。
還有許多提供過信息或和我面對面交談過的人,他們親自前來或通過信件為我付出了時間。我特別感謝雷納·豐克(Rainer Funk)博士、邁克爾·麥科比(Michael Maccoby)博士和大衛·里斯曼(David Riesman)教授多年來的坦誠、合作和支持。在圖賓根的艾里希·弗洛姆文學遺稿管理人豐克博士,允許我引用弗洛姆的作品。我還要感謝阿什利·蒙塔古(Ashley Montagu)教授、道格拉斯·卡邁克爾(Douglas Carmichael)博士、瑪麗安·厄卡德特(Marianne Eckardt)博士、伯納德·蘭迪斯(Bernard Landis)博士、安娜·安東諾維斯基(Anna Antonovsky)博士、赫伯特·施皮格爾(Herbert Spiegel)博士、羅伯特·里博(Robert Rieber)教授、莫里斯·格林(Maurice Green)博士和保羅·瓦赫特爾(Paul Wachtel)博士。
我感謝約克大學政治學系的克里斯蒂安·倫哈特(Christian Lenhart)和尼爾·伍德(Neal Wood)教授認真通讀了本書的初稿,并提出了許多寶貴的建議。還要感謝約克大學心理學系的莫里斯·伊格爾(Morris Eagle)博士和雷·范舍(Ray Fancher)博士的關心和支持,感謝哈佛大學出版社的邁克爾·阿倫森(Michael Aronson)和安吉拉·馮·德·利佩(Angela von der Lippe)的堅定支持和幫助,使這本書得以出版。
最后,我由衷地感謝加拿大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研究委員會多年來對我的支持,讓我能完成這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