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風雪止,天地寂無聲。
三道人影借著夜色的遮掩,在山林中快速掠行,翻越山嶺,朝著山下疾馳而去。
忽然,小隊停頓下來,為首的男子抬起手,制止后方兩人前進,冷峻的目光警惕地盯著前方。
“老丁,咋啦?”
呂財皺了皺眉,問了同伴一句后,抽出腰間短刀。
黑暗中,隱約閃爍著寒芒。
“噓~”
丁斗豎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
三人靜默了片刻,隨即聽見前方傳來細微的響動。
緊接著,一雙幽綠色的瞳孔映入三人眼底。
“嘶——”
陳右水忍不住倒吸口涼氣,渾身繃緊。
這是狼啊!
還好孟小郎神機妙算,讓老丁、老呂跟著一起來,否則就他自己的話,說不準就一頭扎進狼嘴里了。
但這么近距離的相處,他真怕這條餓狠了的野狼會撲咬過來。
呂財也變了顏色,手臂肌肉虬結,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拼死搏殺。
唯獨老丁,他不僅沒害怕,眼睛甚至越來越亮,整個人仿佛燃起來似的,興奮的渾身顫抖。
“嗷嗚……”
野狼不傻,還沒蠢到想要1V3的地步。
它站在原地徘徊,發出低沉而又極具穿透力的嗚咽聲。
僅僅是片刻,遠方便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似在與它遙相呼應。
此刻,已然猶豫不得。
“嘿,白日里打獵未曾撞見,而今倒是自個兒送上門了。”
丁斗舔了舔唇角,語氣興奮:“今日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他說完,彎弓搭箭,鋒芒直至正前方。
狼眼露出驚惶之色,轉身就想逃跑。
可惜……晚了!
嗖——
箭矢破空,精準命中野狼的左眼。
“嗚哇!”
野狼吃痛哀鳴一聲,身體猛然后仰。
呂財抓住機會,三步并作兩步,揮舞短刃刺出。
噗哧一聲,野狼腰腹側面劃過鮮血,慘叫一聲……
……
“狼肉大補,聽游方郎中說,它可以補五臟,厚腸胃。治虛勞,祛冷積。”
丁斗看著呂財把野狼開膛破肚,他順手將丟在一旁的內臟掛在樹杈上:“對治療風寒也有奇效!”
他們這種山林間行走的老獵人,自有一套食療秘方。
“老丁,這些內臟不帶回去嗎?”
陳右水看著野狼的尸體問道,“留下也是浪費。”
“嘿嘿……”丁斗笑了笑,解釋道:“咱們帶回去了,那些狼吃啥?”
這內臟就是他特意留下來吸引狼群的,給自己等人騰出時間開溜。
只可惜沒帶陷阱零件,不然用內臟當餌料,制作一個陷阱還是很有搞頭的。
“不帶回去?”
陳右水愣了下,旋即恍然道:“你是怕狼群追來,所以留著給狼崽子們當零嘴?”
“嘿嘿……”
丁斗憨憨地笑著,脫下一件內襯將狼尸裹起來。
三人一通忙碌,收拾妥當后,各自背上包袱,趁夜離開。
狼群果然如丁斗所料,循著味兒找到了同伴的內臟,一番搏殺撕咬。
待吃光后,狼群散去,四周再次恢復平靜。
……
冬日里,行人稀少,再加上今天一整天也就傍晚時分下了一場小雪。
所以當三人趕到鄉間官道上時,路上還依稀能辨認出一些密密麻麻的足印。
“是流民群沒跑了!”
這么大規模的‘足跡群’,除了流民遷徙,恐怕也只有軍伍行軍了。
如果是前者,情況尚且還有回轉的余地。
根據賈氏婦人的說法,也就‘區區’二三十個蠻夷。
但若是后者……
三人對視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路自北而南行來,明軍的軍紀在他們眼里已經約等于‘無’了。
‘劫掠百姓’都是最好的情況,‘殺良冒功’才是常態。
“咱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呂財吞了口唾沫,摩拳擦掌。
腳印的朝向想要辨認出來并不難。
陳右水聞言瞥他一眼,哼唧一聲:“額看你是嫌命長!”
“先不說他們已經離開一整個白天,咱們能不能追得上。就算追上來,咱們要是被發現了,跑得贏嗎?那可是騎馬的草原人啊!”
草原人=弓馬嫻熟
騎馬的草原人,陳右水就直接默認為騎兵了。
“草原人又怎么樣?沒聽孟小郎說嗎?一群蠻夷而已。咱們往山林里一鉆,騎馬能追得進來嗎?”
丁斗嗤笑著反駁道。
“那萬一……萬一……”
陳右水還想說什么,卻被老丁打斷。
“沒有萬一!”
他說著,提高嗓音喊了一句:“只要進了林子,咱老丁就不信玩不死這群草原里長大的野驢!”
丁斗說著,眼里滿是自傲。
他少時便是個孤兒,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就靠著在山林里摸爬滾打才能活下來。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講,山林就是他的家。
但他們哪又知道,北方不止一個種族,更不止一種地形。
在白山黑水間,也有一個生長于山林的種族。
“好吧……”陳右水聳聳肩,既然老丁和老呂都這么有信心,他也就沒多說什么。
“走了!”
丁斗說完,率先邁開腿,沿著腳印追了下去。
……
“老頭子,這哪是粥啊?”
老妻端著一碗熱湯埋怨,語氣不耐。
“你懂什么?”
老童生瞪她一眼,喝斥道:“以前咱們連米都不夠吃,你還挑剔,絲毫不懂感恩?!再敢廢話,我拿掃帚抽你!”
女聲立刻安分下來,乖乖閉嘴不吭聲。
兩人身后,數米開外,一個戴著氈帽的漢子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踱步走開,繼續觀察著其他人。
“呼——”
老夫妻倆又裝模作樣了一會,見對方確實走開了,這才長出一口氣。
“誒,老頭子,額裝得像吧?”
老妻湊到丈夫耳邊,壓低聲音問道,臉上帶著幾分得意:“你瞅著像嗎?”
她指了指遠處巡視的另外幾人。
“像啊!”
老童生笑著贊許道:“咱這輩子,能娶到你,也是值了。”
或許是察覺到危險的臨近,也可能是覺得前途渺茫,老童生此刻面對相濡以沫數十載的妻子,竟是不再毒舌。
老妻得意洋洋地揚起下巴,喝完碗中的米湯后,才開口問道:“老頭子,你讓額裝成這樣,是幾個意思啊?”
看著那些個手持長鞭、腰懸利器的‘衙役’,老童生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不過是求一線生機罷了……”